我是一只猫妖,毛色雪白,四爪漆黑。
我出生在黎桑山。
在我修得人身的那一天,山里的仙翁给我起了个名字,叫作求茗。
长大后我问过仙翁,为何要叫这个名字。
仙翁只告诉了我四个字。命中注定。
我笑了,没再问。
但我从不相信命中注定。
在黎桑山的日子漫长而快乐,我与所有的妖都相处甚安。除了苏影焕。
她是一只火狐妖,性子飞扬跋扈,做事心狠手辣,向来自私又自大,睚眦必报。
我性子温和,从不与人交恶。但她向来看不惯我,因为我是黎桑山这一届小妖中唯一一个能打赢她的同龄妖。
而她真正地恨上我,却是因为一个男人。
她喜欢上山里的一只英俊的树妖,百般追求。那树妖不喜欢她,被她缠得不行,又不敢直接拒绝她,因为他打不过她。
于是树妖想了个办法。
他找了一个打得过苏影焕的人来,然后告诉苏影焕,此人是他的心上人。
没错,被树妖叫来的人,是我。
苏影焕暴怒,果然不分青红皂白地就要打我,结果被我打败了。她恼羞成怒,说什么从此与我不共戴天,然后就跑出了黎桑山,再没回来过。
彼时我没当回事,也不觉得这一架有什么可记仇的。却不知苏影焕这个疯子就因为这一架,从此对我恨之入骨。
几十年后,我也离开了黎桑山,想在人间游历四方。
有一回很不巧,我撞上了一个道士。那道士修为颇高,我和他拼死一战才逃脱,却在翻一个院墙时因伤势过重摔了下去,昏倒在地后化成了猫的原型。
我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张柔软芬香的床上。旁边坐着一个脸蛋圆圆的小姑娘,五六岁的样子,看见我醒来,她笑得眼睛眯成了月牙。
照顾我的这个小姑娘,是夭与镇上晋家的幺女,晋陈。
晋陈从不出门,在家里一天到晚无聊至极,想要养只猫。正巧她在花园里乱转时看见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我,就把我抱了回去。
我便成了这家人的猫。
晋陈待我极好,晋家人也都待我极好,这一家人都善良得跟菩萨转世似的。他们家世代与棺为伴,制棺、抬棺,一步步送走离去的人,镇上的丧事都由他们来办。
我不知道为何他们家族的人都要做与棺材有关的事,或许是一代代传下来的规矩吧。但我想,若是连死人都能一心地善待,他们一定有菩萨一般的心肠。
于是我在晋家待了十年,做了十年晋家的猫。我看着晋陈从六岁的小娃娃长成豆蔻少女,美得仿佛天上的仙子下凡。
我想看着她出嫁,还想看她相夫教子,看她与夫君白头偕老。
我要护她一生,要这个善良美丽的女子一世平安。
可是我没想到,偏偏是我,毁了她的一生。
那天我蹲在晋家院子里的一棵树上,看晋陈和她哥哥用木头做棺材。突然一只火红的狐狸跳上房瓦,然后向我龇了龇牙。
我一惊,紧紧地盯着那只狐狸。
那只狐狸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跑了。我知道那是苏影焕。那个和我几乎百年未见的恨我的苏影焕。
我立刻跳上房瓦,追了过去。
她把我引到夭与镇外的夭山上,现了人形。
苏影焕的外貌没有变化,依旧是如同少女一般稚嫩,声音也是童音。她说,求茗,我来找你报仇了。
我们打了起来。
不知是这百年里她进步太多,还是我太疏于修炼,一时间我竟处于下风,迟迟不能击败她。
苏影焕很高兴这种情况,她一边讽刺我,一边疯狂地攻击我。
最后还是我险赢了。
苏影焕狼狈地跑了,逃跑时她回头冲我诡异一笑。
我受了内伤,原地坐下运功疗伤。等到天快黑尽,我才变回小猫跑回晋家。
我永远也忘不了我那晚看见的一幕。
火焰疯狂肆虐,在黑夜中绝望而狰狞。
那一刻我浑身冰冷,多希望这一切只是一个梦。
可这不是啊。
四周的人们都惊慌失措地用水灭火,火势却没有任何地减小。一时间晋府前混乱至极。
我猛地想起苏影焕回头时的那诡异一笑。
是她。
我的爪子猝然间在石板上抓出了血,眼泪滴进血里。
好恨。
我好恨。
这一切皆因我而起啊。
我不顾一切地冲进火海里,双眼被火光映得血红一片。
我拼命地寻找,翻开每一个尸体,从他们痛苦狰狞的脸上辨认他们的身份。
我不知道我翻了多少个。
最后我在院子里,看见了晋陈哥哥几乎烧焦的尸首,以及他怀里只剩一口气的晋陈。
那一刻我感觉我的心被撕碎了。我痛得不知所措。
我疯了一般地跑过去。晋陈的右眼已经烧得瞎了,左眼泪水盈盈,半睁着看见我。
她虚弱地道:“还”
我跑到她面前,化成人形,把她抱到怀里嚎啕大哭。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