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2 / 2)

倾栩宽慰道:“毕先生放心,贫道绝不会有事。”

言疏在一旁帮腔道:“对,我一定会护我师妹周全的。先生您放心好啦。”

毕先生颇为不放心地看了看嬉皮笑脸的言疏,再看看一脸淡漠的倾栩,摸着胡子长叹了口气。

午夜时分,寒夜阴森。镇上家家户户都灭了灯,漆黑寂静。

书院里一片死寂,稀薄的月光刷得灰白的墙更为惨淡。墙边的一排斑竹风中瑟瑟,错落的竹影在墙上交织。

倾栩在那间学堂外面盘腿而坐,闭着眸子静静等候,长长的睫毛对剪下深色剪影。

言疏待在她旁边闲得慌,一会儿拿石子扔墙边的斑竹,一会儿去花坛里玩蜗牛,用指头一触蜗牛的壳,然后对倾栩道:“这蜗牛叫嘟嘟,饿了想吃东西哎。”

倾栩问道:“那她想吃什么?”

言疏就又摸了摸蜗牛,道:“她想吃小白菜。喂,嘟嘟,这么晚了我上哪儿给你找小白菜啊?”

嘟嘟默默地缩进了壳里。

言疏自讨没趣,又拖着步子回到倾栩身边,道:“倾栩,你又打坐啊。”

倾栩道:“嗯。”

言疏道:“唉。你不用急着修炼的,这不是有我吗。”

倾栩道:“我知道。”

言疏叹了口气,抬头看了一眼学堂,道:“那鬼莫不是听到了风声,今夜不来了?”

倾栩道:“再等等吧。”

言疏又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蹲在她旁边,用手指在地上画圈圈。

“泪咽却无声。只向从前悔薄情。”

倾栩倏然睁开眼。言疏猛地抬起头,看向学堂。

“凭仗丹青重省识,盈盈,一片伤心画不成。”

这声音清朗动听,宛若玉石之声。倾栩站起来,一步步走到学堂门前。

“别语忒分明,午夜鹣鹣梦早醒。”

倾栩抬手,将门一推。

“卿自早醒侬自梦”那人听见响动,停了声,转过头来。

此人面白如纸,容貌清秀,看起来是个温文尔雅的书生。他身着月白色古袍,头上以发带束发为髻,发髻上横插着一根白玉簪。此时他一手执着书,一手负于身后,有些诧异地看向倾栩和言疏,似乎不太明白他们为何会出现在学堂。

倾栩飞快地扫了一眼他身后,随即浅浅一笑,道:“公子好雅致。这是好词,为何不读完?”见他还怔在原地,她便替他背道,“卿自早醒侬自梦,更更,泣尽风檐夜雨铃。”

这人不解道:“不知二位前来,所为何事?”

倾栩道:“无事。我们只是恰好路过此地,听你吟诗,深有体会,便想进来拜会。”倾栩诚恳道,“在下千某,江湖中人,平日里喜好吟诗作赋,此番想跟公子交个朋友。不知公子贵姓?”

言疏不知倾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不说话装深沉。

这人道:“免贵姓柳。邻里街坊都唤我柳生。”

倾栩道:“那我便唤你柳兄吧。”

柳生默许了。他看向一直不语的言疏,道:“这位兄台是”

见言疏还不说话,倾栩便道:“他是我的兄长,不喜多话,向来如此,柳兄莫怪。”

柳生摇摇头,抬指将手中的书又翻了一页。

倾栩心念一转,特意挑起话题道:“夜意沉沉,柳兄却毫无睡意,还有兴致对月吟诗,可是在思念佳人?”

柳生清雅的脸上没什么血色,扯了扯唇角勉强一笑,淡淡道:“千姑娘聪敏过人。”

倾栩一边打量着柳生,一边温言道:“看柳兄这般模样,难道是有什么心愿未了?若柳兄不嫌弃,千某愿意竭尽全力,替柳兄了结心愿。”

柳生苦笑道:“多谢姑娘美意,可是不必了。试问谁能起死回生呢?”他侧眸看向窗外,隐涩的月光洒落他黯淡的侧颜,长睫微垂,那双清若潭水的眼睛里黯然无光,“人死不可复生,心死,亦然。”

倾栩看他神情,忽觉自己想错了什么,恍然道:“柳兄,刚刚那首词原来是”

柳生满脸倦色道:“千姑娘,恕在下实在心绪繁恸,无法与你再谈。夜深至此,姑娘也早些休息吧,在下就先走了。”

见他转身欲走,一直沉默的言疏皱了皱眉,手指微动,似是要留下他。倾栩伸手握住言疏的手指,止住他的动作。言疏看向她,她摇摇头,伸手指向柳生。

柳生背对着言卿二人而行,瘦削的后背上有一团干涸成黑色的血迹,大约在心口的位置,赤黑的颜色在月白的袍子上十分刺眼。

就在柳生快要走至门口时,倾栩忽然出声道:“柳兄,你可知此时何时,此地何地?”

柳生步子一停,回眸看她,有些困惑道:“何时我记不清了这里,不是学堂吗?”

倾栩轻声道:“无妨,你走罢。”

柳生便慢慢回过身,走至门口的位置,忽然如一阵烟雾般消散开来,再无半点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