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辽总督松山堡城临时行辕正殿内,山海关总兵马科面对张诚的诘问,心下连肠子都悔得青了。
整个殿内鸦雀无声,没有一人出言说话,任谁都没有想到张诚竟动了真火,更是没有想到他发起怒来,可怕如斯,许多人都是噤若寒蝉。
平日里张诚总是待人一团和气,不免给人一种错觉,往往使人忽视了他的另一面。
直到此时,殿内众人才幡然醒悟过来,现在的张诚可是手握援辽第一强军,曾箭射多尔衮,阵斩玛瞻、岳托的凶狠人物,就在前不久,其麾下还阵斩了虏贼“巴图鲁”勇士,虏贼正白旗固山额真准塔。
如此人物,又岂是可轻捻虎须之人!
张诚的身后,郭英贤和张广达也是对马科怒目而视,自家将主爷的威严不容冒犯,宣大军将士的威严同样不容侵犯。
殿内一片诡异的安静中,一个声音响起,却是大同总兵王朴开口说道“太不像话了!”
他愤愤不平越众出来,继续道“真是太不像话了。军议军议,自当各抒己见,畅所欲言。张总兵所言战守之策,乃是为我大军安危计,为我大明将来计。
张总兵一片拳拳报国之心,竟被如此胡搅蛮缠,怀疑别有用心,真是叫人心寒啊!”
王朴一言激起千层浪,殿内诸官各将纷纷出言议论起来,也都觉得马科确实是有些不太地道。
神机营前营总兵陈九皋此时也回醒过来,他连声道“确实,确实,这太不像话了,真是让人心寒。”
山西总兵李辅明也皱了皱眉,说道“若有异议,马总兵大可好生言语,为我援辽大军出谋献策,如此尖酸刻薄,又岂是为将之道?”
他本就是性格豪迈,马科如此小人作为,他自也看不过眼,何况他麾下还有张诚借给他的两营步兵,无论如何,他都要向着张诚说话,宣大一体嚒。
这时,上首一个声音悠悠传来“简直胡闹。诸位对战事有何军略设想,皆可在此明言直讲,战情瞬息万变,尔等怎有闲工夫在此胡扯闲闹。
可知此地为何处?
这里是总督行辕,商议军机之所在,不是勾栏酒舍,可任凭尔等吃酒买醉胡闹之地!”
正是总监军张若麒猛然拔尖了嗓子,阴恻恻的说着话,他在话里话外竟绕上了蓟辽总督洪承畴。
张若麒似乎并不想就此放过马科,只见他端坐上首侧位,双目炯炯的转过头来,语气冰冷阴沉的继续说道“马总兵若是腹有良策,欲为洪督臣献计,大可在此说出,大家也好共同谋划。
倘若无有军略建议,又岂可贪图口舌之利,而如此妄下雌黄,道出这等令同僚心寒之言,岂非罪过嚒?”
总督洪承畴被张若麒两番点名攀扯,这时也皱起了眉头,他正要开口却听张若麒在旁厉声喝问“马总兵,你如此作派,眼中可还有洪督臣嚒?”
辽东巡抚邱民仰闻言浑身一震,眉头深锁的偷望着洪承畴,他担心任由张若麒继续攀扯下去,恐将事情闹大,却又不好出言提醒督臣,只在心中暗自焦急。
兵备道张斗、按察副使姚恭、通判袁国栋等人,则有些惊异地看着张诚,时至今日,他们才知道张诚的脾气竟可怖如斯。
辽东总兵刘肇基摸摸自己下颌上的胡须,冲着马科说道“老马呀,你如此说话,老哥我也是看不过眼喽”
一脸乱蓬蓬须发的左光先,也是有些气愤的说道“就是,有话你就好好说,如此夹刀带棍,某家看着可不顺眼!”
此刻,马科的一颗心就如同掉到了冰窖里,后脊背一股股寒意腾腾冒起。
他完全没有想到,今日被张诚这般逼迫,而正殿内这么多人,竟没有一人为他出头,为他说话,自己就有若千夫所指一般,这让他丧气非常。
马科的背后还跟着一名山海关的副将,同样因此而感觉颜面无光,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免得引起旁人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最后,马科只好将求助的目光往身侧的吴三桂、唐通等人那边望去。
吴三桂本不想趟这泡浑水,虽然也是一样看不惯张诚越发优秀突出,但毕竟与张诚在卷烟一事上有着拟定的深度合作,总是不好撕破脸皮。
更何况,他想要在军事上堂堂正正的与张诚比拼一番,而不是像马科这般逞口舌之利。
可当他双目一动,却看到巡抚邱民仰正在给他递眼色,心领神会之下,忙一脸郑重说道“马帅这也是一时失言了,还不快快向忠忱将军赔罪。
张总兵宅心仁厚,宽宏大量,料来定必不会怪罪于你。”
密云总兵唐通也在一旁打着圆场,说道“对对对,快快赔罪,张总兵宽宏大量,自不会再与你计较,这事就算了……就算了……”
马科闻言似乎心有不甘,他将目光又看向坐在上首位的蓟辽总督洪承畴,却见洪承畴神情十分不悦,沉声道“马总兵,还不向张总兵告罪,在那里作何犹豫?”
他又顺势看向总监军张若麒,就见他脸上仍满是阴沉不愉的样子。
猛然,马科的脸面之上瞬间堆满笑容,他抬起手来在左右脸面上,轻飘飘地掌了自己两记嘴巴,道“瞧俺这张臭嘴,真是该打,该打。”
随后,他又对张诚连连作揖,赔笑说道“俺这人就是爽直,有口无心,张总兵勿怪,勿怪。”
看他此时此刻却还能笑得出来,殿内的各人,不由都佩服起他的脸皮之厚,就连吴三桂、唐通等几人都是忍不住转开目光,望向别处去。
张诚圆睁双目,瞪着他看了一会儿,脸上才展露出笑容来,大声说道“大家不远千里入援辽东,都是为了解锦州之围。
更何况鞑贼才是我等的敌人,本将与马帅互相亲近都还来不及,又岂会怪罪马帅呢?
大家都是为了朝廷,为了解得锦围嘛,有些争议,也是在所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