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墨上前打起门帘，秦栩微微低头进了屋内。正要给父亲行礼，抬头却只见一个挺拔魁梧的身影。</P>
“额，我父亲呢？”秦栩茫然地问。</P>
穆旭东转过身来，低头看着秦栩：“岳父大人有事，让我在这里等你。”</P>
“……”哪儿跟哪儿就岳父了？脸真大！</P>
“栩栩。”穆旭东被秦栩瞪了一眼便心花怒放，然而声音却有些酸涩，“我明天一早就离京了。”</P>
“这么着急？！”秦栩闻言，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舍。至于为何不舍呢？那应该是一个深明大义的少女对烈士遗孤的尊敬和怜惜之情吧。</P>
“军情如火，虽然目前的我还不能以一己之力挽回战局，但早过去一刻也是好的。”穆旭东无奈地叹了口气。</P>
“嗯，是这样。”秦栩心底的情绪很快压下去，叮嘱道：“我已经写了书信给宋窈窕和冬雨，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去找她们两个。”</P>
“多谢。”穆旭东藏在背后的手攥起又放开，指尖反复揉捏，很想牵一下未婚妻的手，但还是忍住了。</P>
秦栩笑了笑，说：“过了今天，你真的不必跟我说这种客套话了。”</P>
“我知道，我背负着叛贼之子的名头跟你订婚，对你来说是一种耻辱，但你放心……”</P>
“闭嘴。”秦栩仰头看着他，“说什么屁话？！这大半年来，如果我把你当成叛贼之子，连看都不会多看你一眼！到了今日，你还说这话，是骂我既瞎且蠢？”</P>
穆旭东忙握住她的手，真诚地道歉：“额，对不起，我……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P>
秦栩感觉仰视着对方，怎么生气都没气势，便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你坐下！”</P>
穆旭东乖乖的坐下，看着秦栩没有坐的意思，便提醒她，“你也坐啊。”</P>
“不用。我坐一天了，站会儿舒服。”终于能俯视这厮了，这种高人一头的感觉还是挺好的。</P>
“好吧。”穆旭东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使，捉摸不透自家未婚妻在想什么，但凭直觉，绝对不是因为她坐久了想站着。</P>
“你知道，太后为什么让你订婚之后再去黎东么？”</P>
“我知道。”穆旭东愧疚地低下头去，“她是把你都当成人质，用你一家人的性命警告我要为国效命，不能叛国。”</P>
“错了。”秦栩抬手在穆旭东的脑门上敲了一下。</P>
“额？”挨了揍的穆旭东茫然地抬头看着秦栩。</P>
“如果她觉得你会叛国，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让你回黎东呢？她的想法应该跟宸王一样，怕你为了复仇不顾一切，甚至可以轻易舍去自己的性命。”</P>
“……”穆旭东不认为太后会有这样的心思，但他明智地选择不在这种时候跟刚成为自己未婚妻的人唱反调。</P>
秦栩自然也不想替太后在穆旭东这里刷好感，她只是借着太后的名头把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说出来。</P>
忽然间两个人都沉默，耳边唯有风吹窗户纸的声音，呜呜咽咽地，叫人听了心烦。</P>
秦栩忽然转身拉开房门，对守在门口的弄墨吩咐了几句话。</P>
弄墨匆匆离去。</P>
“怎么了？”穆旭东狐疑地问。</P>
秦栩转身回来，在另一侧的椅子上坐下：“没什么，等会儿。”</P>
穆旭东侧身看着秦栩，烛光映在她的脸上，平添一层娇羞之色，宛若莲叶下半开的红莲。</P>
需得喝一口冷了的茶水，穆旭东才把胸口里那只狂奔的鹿拴住，一开口，声音竟有些暗哑：“我不在京城，你以后尽量少出门。上次刺客的事情还没查清楚，危险随时都在。你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就打发人去找周叔。他手下还有几个可用的人。”</P>
“我能有什么事呢。”秦栩欠身拎起红泥小炉上的银铫子，往茶壶里添了热水，方接着说，“无非是吃喝玩乐，虚度光阴罢了。”</P>
穆旭东怎么可能信她这话，只无奈地叹道：“你若真的这样，我便放心了。”</P>
“到了黎东，你还有闲情逸致筹谋我的事情？先顾好你自己要紧！”秦栩说着，起身给他的茶盏里添茶。</P>
“为你的事情筹谋，是我分内之事，不是闲情逸致。”</P>
“……”还学会花言巧语了？有长进啊！</P>
屋门外传来弄墨询问的声音，秦栩扬声道：“进来吧。”</P>
弄墨应声而入，怀里抱着一个大大的包袱。</P>
秦栩用下巴挑了一下，示意弄墨把包袱给穆旭东。弄墨便把包袱放在穆旭东手边的小几上。狡黠一笑，说道：“这是我们姑娘给姑爷准备的两身衣裳。还有一套衣裙是给二姑奶奶的……”</P>
“胡说什么呢！”秦栩低声呵斥。</P>
什么姑爷？</P>
什么二姑奶奶？</P>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P>
手按在柔软的包裹上，穆旭东的一颗心犹如沐浴在温暖的晨阳之中。</P>
从心窝到四肢百骸以及每一个毛孔，他所有的感知都浸润在无限喜悦中，又像是被包裹在绵密的云朵里，轻飘飘地让他不知身在何处。</P>
秦栩看穆旭东按着包裹沉默不语，只当是弄墨的话引起他对穆鸾歌的愧疚和思念，便瞪了弄墨一眼，低声斥道：“出去吧！”</P>
弄墨促狭一笑，福身退了出去。</P>
穆旭东已然回神，一把抓住秦栩的手，哑声说：“栩栩，我好欢喜……”</P>
“……”欢喜？难道不是思念亲姐凄风苦雨，痛惜父母含冤而逝的愁苦悲痛吗？</P>
秦栩看着穆旭东感动的样子，心里有点茫然。</P>
穆旭东看着秦栩茫然的神色，满腹旖旎心思散了大半。他忽然想起她心中另有他人，能跟自己的婚事也不过是权衡之后的选择。</P>
秦栩不知道面前这傻子在一瞬间心思绕了多少圈儿，只知道他即将奔赴的地方无异于人间炼狱。便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不管是仇恨也好，凌云志也罢，若你连自身都无法保全，一切都是空谈。”</P>
“我明白。命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穆旭东放开秦栩的手，往门口走了两步，又回头说：“这帝都成的险恶不比黎东少，你也要万事当心。”</P>
“我活着是有些用处的，贵人们应该不会让我轻易去死。”</P>
穆旭东垂首看着近在咫尺的姑娘，想要拥她入怀，却不敢伸手，想要把她额边碎发理顺，依旧不敢伸手，万般心思只化作一句话：“等我回来。”</P>
等我回来，十里锦铺迎你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