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心情再理会余明辉,我更顾不上余明辉会不会听到我的对话,我而是飞快地按下接听键,冲着话筒,我的声音一下子难以自控地颤抖起来,变得断断续续:“丁展波,是不是小灰灰有什么事?”
丁展波那边可能是信号不好,他的声音通过话筒传过来也变得断断续续,他说:“四四,小灰灰突然踹不上气了,李菁在开车把他送到南湾医院,你快想办法赶过来。我带了钱,你别到处找柜员机提钱了,赶来医院就好。你别着急,不要哭,有我和李菁在,小灰灰没事的,没事的,不要太担心。”
他的话,清清楚楚地传到我的耳膜里面,不断地冲击着。
哪怕在这几年以来,我已经无数次接到这样的电话听到这样的消息,可是我的大脑依然像是被人塞进了炸弹点燃了一样,嗡嗡作响之后,理智全无。
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拉车门,作势想要推开,然而不管我多大力拉拽那个门柄,车门却慨然不动。
完全忘了我跟余明辉在前一秒才剑拔弩张,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语速,我冲他急急地说:“放我下车!我要下车!”
余明辉脸上的怒意,已经全数收敛住了,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看了几秒,他从嘴里面蹦出一句:“你要去哪里,我送你。不然你站在这里几个小时,估计都打不到车。”
虽然一点也不想承他的好意,但是我知道他说的是事实,这条路上原本车就不多,而我等不起。
没再瞎矫情,我飞快地说:“南湾医院,在丹竹头地铁站附近。”
车在飞驰中,我先是打开包包从里面拽出我故意买的长款的衬衣套在身上扣上扣子,将自己清凉的一身装束完完全全地掩盖住之后,我不断地喝水散酒气,在喝得差不多之后,我抱着包包面无表情地望着外面飞驰而过的璀璨灯火,再看在雨夜中那些摇曳着的绿色树叶被昏暗的灯光染成暗黄的样子,我的思维像是完完全全静止了一下,我要用所有的专注力去乞求上天对我的孩子多一份善意,少一份恶毒。
在余明辉把车停到停车场,他按了开锁键,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然而我飞快地打开门,一个箭步就冒着雨往医院的大门冲去。
几乎是轻车熟路,我很快在三楼找到了他们。
在这里惨白白的小小的空间里面,李菁和丁展波两两站在病床边,而那个因为这几年与我打过太多次照面太多次交道,以致已经和我熟到不能再熟的林医生正在给小灰灰探听着心频。
而我可爱又可怜的孩子小灰灰,他穿着我上个月才去东门布料城扯来的橙色布料做成的短袖,他小小的身体窝在那张惨白白的床上,他的脸上带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老成的淡定和从容。
这样的场景我见过无数次。
可是没有哪一次,像这一次那样轻易就让我红了眼眶。
可是我不能展露出一丝一毫脆弱的样子。
于是我不断地用手扇着风,拼命地将那些想要汹涌出来的湿意硬生生地压制到了那个残破的躯体内,彻底把情绪控制在最稳定的状态,这才走了过去。
是丁展波先看到了我。
他上前一步,放轻声音宽慰着我说:“四四,别太担心。”
我的大腿软绵绵的完全没有力气,我勉强撑住点了点头,用弱到不能再弱的语调有气无力地说:“谢谢。”
李菁也走了过来,她的拳头直接撞在我的肩上,她张嘴就火爆爆地骂我:“林四四,你丫的能不能出息点,你看看小灰灰,比你出息多了!”
她骂完我,随即伸手过来,将我拽过去,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又往我的后背狠狠拍了几下,这才慢腾腾地松开我。
我兵荒马乱的心,这才慢慢地安定平宁下来,我想想我林四四的儿子就跟个天使似的,天使才不会那么容易有事呢!
在我的内心煎熬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林医生这才慢腾腾地走过来冲我说:“孩子没大事,不是心脏病发作,是这天气太热,他有点小上火,才有这些症状,你们这些大人,别太一惊一乍的。你们甚至还比不上一孩子。”
又给我递过来两张单据,他说:“去交费,顺道去药房拿药,完了带孩子回去,好好顾着。”
我正要伸手去接,丁展波已经先我一步拿了过去,他淡淡地说:“我去帮你跑腿,你抱抱孩子,孩子念叨你一晚了。”
撂下这么些话,也不等我从包包里面给拿钱,丁展波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而李菁,她则过来抢过我的包包挎在她的肩膀上,她说:“抱孩子,咱们回去了。”
我抱着小灰灰刚走出大门,发现那场淅沥沥的小雨就此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