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感受?”秦鉴不知何姒何意,放缓手上的动作,侧过头看着她的脸低声说,“自然是有些心疼的。”</P>
“不是这个……”何姒也不知自己到底想说些什么,她总觉得眼泪触碰到镜子的那一刻,有一种很难以言喻的变化在镜廊里产生了,绝不是心疼那么简单,当时她无法描述那种悸动,可看到梦里的场景后,她突然觉得,是她的那一滴泪将千年前的那一刻唤醒了,于是她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吗?”</P>
秦鉴翻炒的动作停止了,似乎陷入了沉思。</P>
“如果你就是那面镜子的话,应该也会拾起一些遗失的记忆吧?”何姒更明确地说着,“一点都没有吗?”</P>
可秦鉴仍然没能给出答案,她第一次从这个男人眼中看到了迷惘和片刻的自我怀疑,她没有继续紧逼,而是指了指锅中的干草说道:“差不多了,起锅把花穗草籽分出来吧。”</P>
“好。”秦鉴虽沉着脸,却从善如流,立刻依指令开始下一个流程,一时间小小的厨房里只剩下枝叶摩挲的沙沙声。</P>
良久,何姒才出声打断了秦鉴机械般的动作,她尽量让自己的语调显得轻快些,说道:“可以了,就取这盆精华即可。”</P>
“然后要怎么做?”</P>
“然后嘛,”何姒拖长了音调,从橱柜里拿出一个擂钵,将已经分离出来的花穗草籽一股脑倒入其中,又推到秦鉴面前,言简意赅:“磨吧。”</P>
“阿姒是真把我当苦力了。”秦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手腕却已经开始用力。</P>
“那也是你自己送上门的。”</P>
“可是阿姒呼救了,小九也慌乱起来,如果只是垂泪的少女,阿姒在害怕什么?”</P>
“啊?”话题转移的太快,何姒愣了愣才意识到秦鉴是在说什么,解释道,“因为看到这场景的媒介太可怕了,而且还有后面的事……”</P>
“媒介?”</P>
“嗯,是一只眼睛。”何姒听到自己的话落在秦鉴研磨的沙沙声中,这让她不由地想起梦中的场景,背后又泛起一阵凉气,“我从一只眼睛里看到了过去的场景。”</P>
“所以,少女垂泪的现场还有第三个人,你看到的是他曾看过的景象?”</P>
秦鉴的话让何姒更加疑惑,起初,她在意的只有关于少女的一切,并没认真思考过其他细节,秦鉴的话为那个眼睛的出现提供了合理的解释,却增加了新的疑点:“可我记得那是在少女的闺房,谁会出现在那里?”</P>
“莫非是那个长相同宋兆轩一样的少年?”</P>
“不是他。”何姒说得笃定。</P>
“为什么?”现在掌握的信息还不足以推断更多,秦鉴问道,“是因为后面的事吗?”</P>
“嗯,两段场景虽跨越了时空,但逻辑上是相连的,少女垂泪的原因恐怕是收到了少年战死的消息。”</P>
“你看到了?”</P>
“对,那个少女寻去了已成废墟的战场,找到了那具尸体……或者说,她找到了曾经赠送出去的信物——那枚香囊,然后在香囊旁认出了尸首。”</P>
“所以,你没有看清那具尸体的面容?”秦鉴问出了最在意的细节。</P>
“看不出来,在那个年月,从接到战报到奔赴战场不知要多少时日,所有一切都已面目全非,那个少女依旧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可我实在无法在那具尸体身上找到宋兆轩的痕迹。”</P>
“那……那个少女的结局呢?”</P>
“她枕着那面铜镜躺在了尸体的胸口,”何姒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能到达战场已是奇迹,我想……她也死了,油尽灯枯。”</P>
秦鉴不语,良久才指着手里的擂钵问道:“如此,可以了吗?”</P>
“嗯,挺好。”何姒的思绪被拉回现实,看了看钵中细腻的粉末,又从橱柜底下拽出一个大袋子,俯身观察一番,满意地拍拍手说,“好久不回来了,看着还能用。”</P>
秦鉴失笑:“感情我磨了这么久,还有另一味原料没准备好呢,要是袋子里的东西坏了怎么办?”</P>
“米粉而已,坏了立时去买也来得及,最主要还是你手里的粉末。也不对,”何姒说着又摇了摇头,打开橱柜中间的一个柜子,从一个密封袋里取出两个白色的小圆球补充道,“老曲也很重要,要是失效了,我们今天的原材料可就都浪费了。”</P>
“米粉和老曲?”秦鉴终于从何姒的话里觉出些滋味来,问道,“阿姒莫非要做酒曲?”</P>
“聪明。”何姒得意起来,“不过以秦老师的阅历,到此刻才猜出来,也算有失水准了吧。”</P>
“范宇嗜酒,我更爱茶。”</P>
“那做了给范宇送去。”</P>
“使不得,以前的酒都不是阿姒做的,怎么能一样。”秦鉴说着连忙殷勤地将沉重的米粉袋子从何姒手上拿过,问道,“调配比例如何?”</P>
这次,何姒却没有领情,而是重新接管了厨房的一切:“我来吧,以前总帮外婆打下手,靠的都是感觉,不是数字。”</P>
她说着,已经着手将米粉和辣蓼草混合搅拌。许久不干这活,手下失了力度,扬起的粉尘带着辣椒的气味,秦鉴以袖遮鼻,何姒却没避开,鼻头一痒,眼看就要打喷嚏,连忙抬手捂住口鼻,却忘了手上沾染的米粉,抹了个大花脸。</P>
秦鉴看着脸上一块白一块红的何姒,又想起那日合香时吹了他一脸灰的何姒,忍不住笑了。何姒本就吃了亏,看着站在一边偷笑的秦鉴,自然气不打一处来,一扬手说道:“去烧壶水来。”</P>
“好。”秦鉴拉长了语调故意逗她。</P>
“等等,烧开了再给我晾凉,差不多到人的体温。”</P>
“还要晾凉,那不该提早烧好吗?”</P>
“我刚刚忘记了。”何姒一挺胸,说得理直气壮,“你自有办法。”</P>
也不知秦鉴使了什么法子,反正何姒没见到炉灶起火,锅中的水就咕噜咕噜冒起了泡泡,不一会又发出嗞的一声,水温迅速下降,已经到了她要求的温度。</P>
“倒进来吧,”何姒说完,看着秦鉴缓缓地将水倒入粉末之中,一边细致地混合揉捏,一边还不忘继续给他安排任务,“把刚刚筛出来的草杆铺到竹编笸箩里吧,铺厚一些。”</P>
秦鉴得令,任劳任怨。等他忙完,何姒这边也将粉末都搓成了乒乓球大小的丸子,两人仔仔细细地将丸子铺于草杆之上,撒上老酒曲粉,又铺上了厚厚一层草杆。</P>
“这下差不多啦。”何姒说着,端起笸箩放到客厅的八仙桌上,又从卧室抱来一条棉花被,轻轻盖在笸箩之上,做完这一切,她才满意地拍拍手道,“剩下的事就交给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