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
白莯在临下车时沉吟了片刻,缓缓对和扇吐出了这两个字。和扇耸了下肩,笑着将车打了个旋儿,颠颠簸簸,慢慢悠悠地驶离了苏言几人的视线。
雨依旧在下,夜渐渐向深。
苏言站在泥泞的地面之上俯身下望,可怖的黑色雨夜里伫立着一座肃穆的府邸,星点透过窗户照进暗夜里的灯光彰示着它还未入眠。
白莯的瞳泛起冰蓝色的光,他的视线在府邸周遭打转,被暴雨压折的小草与花也落入他的眼眸,府邸正前方鹅卵石小径上的喷泉融进了大雨,无根的水撩拨着有源的水,一道渗进了广袤的大地之中。
“没有发现……敌人。”白莯散去灵视,斟酌着把将要遭遇,可能要遭遇的人称作了——敌人。
“看来是赶上了,这场大雨或许帮了我们。”白莯想起下车时,和扇庆幸的一声低语,那时他又打开了车上的广播系统。
“呼,幸好走了这条近道,如果走常道的话,怕是就麻烦了。”
——“各位市民朋友,因遭遇连续的暴雨侵袭,我市东南方向的河流水位暴涨,现已有数座桥梁被截断,陷入瘫痪状态不能够使用。但请各位市民朋友无需担心,我部已派遣相关人员前往抢修,相信喜讯很快便能传来。”
姜子苇像是没有听见白莯的低语,府邸中昏黄的光芒落入他的视野,撩动了他的思绪,近乎喃喃,他说:“好久不见,好久如见。”
几点豆大的光,爬满灰墙的粗蔓,隐秘角落里如绿衣一般的披在褪色瓦片上的青苔,甚至天台上的那个鸟窝,那株丑得出奇,长得七拐八歪的小松树,还有那尊被他打落了武器的破雕像,都还在。
一如记忆里的模样,几十年的风雨,它还是那般。
“我之前便说过,老头子你当初该和我一起来的。”棉清河没有灵视,看不清此刻姜子苇脸上的神情,但他大抵能够想象的出。
姜子苇则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我们这些从这里走出来的人,一生中只会有两次走进它敞开的大门,一次是来到这里,一次是死在这里。这是我们与他的约定。”
棉清河张了张嘴,有些无奈地说道:“你们这个规矩真的很奇怪,而且与你们约定的人也应该不在了吧,毕竟你都这个年纪了。”
姜子苇没再去反驳棉清河,他微微笑道:“小棉,等我死了,把我和老棉葬在一起,我们两个在下面还能闹它个天翻地覆,这个地方少不了我们这样的人的,不然它就该死了。”
说罢,姜子苇鼓足灵气纵身一跃,跳到了敞开的木门前。
拄着拐杖,他半个身子踏进了门里,时光于此刻在他的眼中飞速倒流,他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小时候的棉南絮,还有小时候的她。
他们在喷泉边上吵吵嚷嚷,棉南絮在那个时候就一身肌肉,壮实地跟一头牛一样,可偏偏掌握着秀里秀气的自然系超能,还特别会讨她的欢心。
今天变一束花,明天变一棵草,把她的视线全夺走了。
但是,绿光真的很别扭啊。
小棉们也遗传了你这点,每次施展点招式,就得冒绿光,还好他们不像你,不至于全身泛绿光。
姜子苇追逐着眼前的幻影,无知无觉之中便走到了喷泉旁边。
他慢慢地掬起一捧喷泉池中的水,灵气顺着指尖汇进了水里,他看见了棉南絮俯身去喝水结果被麻地全身抽搐地丑陋模样,然后他们又在她温柔的目光里开始展现那可笑的男子气概。
“老头子。”
棉清河的轻唤声打碎了姜子苇泡影般的幻想,他定睛望去,天地晦暗,草木凄悲,手心中的水也不知道在何时从指缝间流光,一如他的光阴。
唯有无数个黑夜里不变的橙黄色灯火倒映在他的眼底,并从一豆的大小变成了一簇的大小。
姜子苇知道,他的岁月已经快要走到尽头,但在那灯火护佑下的人,他们的岁月才要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