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子的父母对于宗介熏就是女儿的男友这件事情已经是深信不疑了。在为女儿更衣打扮然后下葬这件大事情上,他们第一时间就叫上了宗介熏。仿佛此时此刻,宗介熏也成了凉子最亲近的家属。
棺材在上午十点钟终于运到了定光寺里。
现在只要为凉子梳洗打扮一番,换上衣服就可以举行入殓仪式了。
入殓仪式需要僧侣来主持,镇上唯一的老和尚本来对于众人莽撞的行为是非常不满的。但是考虑到不能得罪镇上人的缘故,还是勉为其难地手持佛珠开始为凉子进行诵经。
祷文,是广末川在丝满市连夜找人代写的。多亏了推荐人足够的靠谱,对方没有收他多少钱。
一宿没能合眼的广末川明显非常疲惫,但他毫无休息的打算。只有不断地找事做,他才能不去思考关于死亡和悲痛。
他穿了一身黑色的衣裳,胸前佩戴一朵白花,站在棺材前沉声朗读着祷文。
“写在心如刀割的礼拜一。”
“亲爱的女儿,醒醒吧,祈求你醒醒吧。再多看我一眼。但我知道这几无可能,极乐的世界正在山的那一边呼唤你,而我的心神也在狂风巨浪的上空展翅飞往你的身边。”
“亲爱的,我在这里。我听到来自山与大海的歌,以及你拍打翅膀的声音。我已经朽朽老矣,但你依旧年轻。我已站在坟墓的上面,而你在正应风华正茂的年纪选择了去拥抱你的天空。”
“亲爱的,你说说话。让你的气息随着海风吹来的方向,向我流动。你说吧,别人听不见的,因为黑夜已经将万物打入各自的冷宫,困倦已让世人醉入梦境。但是我和你的母亲仍可以听见你的声音。”
“亲爱的,云天将用月华织就轻纱,并将其盖在你沉睡的躯体之上。”
“亲爱的,四季将用大地编成暖袍,用日之金黄与夜的气息做衬里,为你,把人间的不平坦淌得柔软。”
“亲爱的,乡野村夫已在他们坐落于杨柳白桦之间的茅舍里睡去,他们的气息竞相登上欢梦的舞台。在人间,金钱的沉重将人的腰压弯,贪婪路上的种种阻碍已使骡马疲惫不堪,疲倦让万灵睁不开眼,只有躺在梦的温床上,任凭恐惧与失望的幻影折磨内心。唯有你能以圣洁抚慰······”
在广末川的祷文之声里,为凉子的梳洗打扮开始了。
其实在整个清洗、打扮、更衣,到抬入棺材的过程中,小野玖奈都没有参与。
她实在是难以接受这样的场面。
她无法面对被她唤作女儿的那坨肿胀发烂的巨大尸块。
真是糟糕。她连瞧一眼凉子的勇气都没有了,更不须说是为其整理乱糟糟的头发,抚摸着她的脸庞,让那张苍白的脸上足以保持一抹笑容。
广末川当然注意到了妻子的状态不好,但他无能为力。
在很多年前,当女儿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为女儿梳洗打扮穿衣穿鞋这样的事情都是玖奈来做的。这件事情她不知做了多少次,不知有多么的熟练。然而,此情此景,要让她为女儿穿上人生中的最后一件衣服——一想道此后女儿将不复存在,埋入土中,她几乎要被痛苦杀死——这实在是太残酷了。
玖奈一语不发,她只是将梳洗打扮物品与衣服递上,全部都交给了宗介熏来完成。
毫不客气的说,若没有宗介熏这个“男朋友”的存在,玖奈真不知道要让谁来为女儿梳妆打扮。
宗介熏没能犹豫太久——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他仿佛成了一只被一条无形的鞭子抽打着往前走的驴子——他掀开盖在凉子身上的毯子。
经过一夜覆盖后的凉子,终于重获自由,散发出一股怪味。
一开始,宗介熏觉得鼻子有些瘙痒,还用手不时地遮住鼻子,但是随着程序的不断进行,他已经慢慢适应了这股味道。
很显然,尸体变得比昨天还要不堪了。凉子的皮肤下甚至已经出现了细密的紫纹,那是坏死并僵化的血管。
然而,凉子的表情却是安详的。
她此刻就像是一个捅了巨大的马蜂窝的女孩,惹得众人奔波操劳,却仍然兀自安稳地躺着。
宗介熏一边用湿毛巾擦拭着凉子的遗体,一便偷偷打量着大殿中的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