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郭将军一触即溃,贼军气势汹汹,何妨固守大营?」
眼见着火炬熊熊燃起,中郎将王瑜忽然上前,扒着主帅薛常雄的坐骑缰绳进言。
「胡扯什么?」薛常雄一抖缰绳,即刻厉声呵斥,引得北上大红披风忽然一抖。「此时若守营不出,必全师而败,胜机只在一往无前!速速回去,准备用心作战!」
王瑜不敢多言,只能撒手而去,匆匆去做准备。
片刻之后,官军大营也旗鼓俱起,大门皆开,随后,数万官军主力纷纷涌出,却是个典型的鹤翼之阵。
与之相比,迎面而来只有三四里距离的黜龙军自然是典型的锋矢之阵了。
但实际上,双方都不是在刻意排阵,只是因为进军方便而自然形成的阵势。
慕容正言奉命将本部中一半奇经以上的修行高手送到中军,折回本阵以后,迎上副将、也是族弟慕容怀廉外加几位亲信,一起驻马稍作观察后,不禁心怀忐忑:
「如此阵势,怕是胜负只一个上午就能分出来!要么是我们迎面摧垮了贼军的前十个营头和侧翼援军,打一场倒卷珠帘之堂皇大胜,要么是他们咬牙顶住,后续重兵涌上,使我们全线受挫,不能支撑……所以,待会打起来,不需要留任何余地,一定要尽全力施为。」
副将和亲信纷纷认可,但慕容怀廉还是忍不住问询:「若是这般,受挫后不能退回到营寨中坚守吗?」
「不能!」慕容正言认真解释。一个是咱们的大营是仓促建立的,没有充足的防御设施,另一个是我们营地里多是民夫和辅兵,少数郡卒而已,非但挡不住战兵,反而在战败后全线动摇,引发崩溃。」
周围人各自面色发紧,却是不敢有任何驳斥。
「老七、老六。」军阵中央的帅旗下,薛常雄扫过自家幼子薛万全和六子薛万成,明显挣扎了一下,但还是咬住了牙。「事到如今,咱们父子三人一定要齐心协力……你们俩本可、也本该有个人留在大营里做后备接应,但无论谁去,都反而让你们兄弟生分,更显得咱们父子当场留力,让身后这些好不容易各部送来的军中修行高手不满……所以,这一战,你们兄弟二人就我本部,为我军阵两翼,咱们生死皆契!」
兄弟二人立即下拜称是,却又忍不住对视一眼,继而心中各自一突--他们都晓得了父亲的意思,这一战,委实凶险,否则何至于说这种话?
见到两个儿子会意,薛常雄不再有任何犹疑,乃是握紧手中直刀,径直打马往距离三里的黜龙军军阵而去……真真如之前所宣告的那般,以主帅身份,冲杀于军阵最先,一往无前。
而周围军阵上的各部指挥官,见到主帅大旗先行,饶是各怀心思,此时也不禁有了几分心潮澎湃之意,各部兵马,也都纷纷启动,向前迎去。
当然,黜龙军也都在披着黑白短氅的头领带领下,铺陈向北,一路不停,却连斥候战斗懒得搞了。
日头自东面升起,双方庞大军阵于平原之地南北相向,公平公正,连阳光都没有偏向谁。
大概是双方都已经意识到庞大军阵相撞后的惨烈后果,所以,在最后这段距离上,双方主帅不约而同的选择用各自的帅旗在速度上稍作压制。可相距三里多点的距离,委实不够看。好像只是片刻一样,双方就已经逼近到一个非常危险的距离了。
而到了这个时候,无论是薛常雄还是张行似乎又都有些控制不住双方军阵的庞大惯性,但也有可能是双方根本不想停下军阵,所以反而有些提速。
所有人都以为,这一战的开端,是两个曾交手过三次真气大阵的又一次相撞。
大家都猜对了,但也都猜错了。
双方相距
数百步距离的时候,真气军阵尚未显形,忽然间,黜龙军东南侧偏师方向,一道金光凌空闪过,径直往侧前方而来,这在庞大的军阵中间并不显眼,少数注意到的人也都猜度,如此极速和明显的辉光,很可能是倚天剑白三娘往黜龙军当面军阵处做汇合…薛常雄就是这么想的。
但是,数个呼吸之间,那道典型的辉光真气痕迹在双方阵前一点,忽然转向,凌空飞起极高极远,居然是径直往薛常雄的帅旗方向而来,而几乎只是几个呼吸之间,根本来不及观察和反应呢,一条数丈宽的辉光真气便陡然出现在半空中,然后居高临下,擦着薛常雄头顶,朝着他身后的帅旗当身扫下。
薛常雄仓促运转真气,只一举手中直刀,头顶上三尺往上的距离,便凭空生出一把足足两三丈长宛如实质的金质大刀来,但那金刀根本来不及运转,便被迎面而来的金光给劈中,当场一起消散。
着皮甲、戴武士冠、披着白氅的白有思一击不中,反而转身一点,复又腾跃着往正南面黜龙军阵而去,不忘临阵大笑:「薛总管的宗师境地果然不过如此!」
一来一去,一击一笑,根本不给人反应时间。
薛常雄自是行家,心中惊惶,彻底明白幽州军为何一夜崩溃,但面上却丝毫不显,反而也放声来笑
「今日且让本帅代白兄管教一下晚辈,砸了你的倚天剑!」
说着,身上真气翻腾,初春早间阳光下,竟是平地生成一轮大日,与远处刚刚升起的太阳交相辉映,而一柄数丈长、宛如实质的金刀更是轻松再度生于空中。
身后第一次汇集起来的各部奇经高手,明显缺乏结如此大阵的经验,但见到这个架势,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也纷纷临时释放出真气,加入其中。
而此时,红底的「黜」字大旗下,张行那边早已经真气流转不停,乃是先一步凝结成阵,然后猛地提速,抢一口气,先行来撞!
白有思迎面而来,居然不敢直接入阵,乃是腾身躲过,方才自侧后追入阵中。
甫一入阵,张大龙头明显察觉到阵中真气翻腾,提升明显,却是信心更足,直接冲向前去。临到对面的辉光大阵跟前,更是有一道紫光卷起「黜」字旗,往对面真气大阵砸去。
薛常雄同样斩出了金刀。
接下来,两个真气大阵当面相撞,金刀对紫旗,宛如平地生雷,又似当空霹雳,但于周遭人而言,更像是前方战场中央忽然有两个巨大的铜钟撞到了一起一样。
一撞之后,真气逸散,如波浪一般向四面滚开,整个战场上顿时人马嘶鸣不断。
而钟罩内部的两帮人,各自头晕目眩,虎口震烈,甚至有位置不巧的奇经高手当场七窍出血,落马身亡,战马哀嚎失控者,更是数不胜数。
整个战场莫名安静了一会,但下一刻,双方军队反而如他得到讯号一般,立即爆发震天的喊杀声,比真气军阵庞大到不知道多少倍的两个大军阵更是如同怪兽一般嚎叫着相撞到了一起。
双方阵型紧密宽窄不一。
最当先的,自然是贾越与周行范两营王雄诞率领的张行本营,撞上他们当面的,大部分是薛常雄划分给两个儿子的本部剩余,合计三千众的官军,但也有小部分是更两侧的王瑜与冯端。
其中,贾越居西,撞上的是薛万全、王瑜;小周居东,撞上的是薛万成、冯端。
而随即,更偏东的位置,先行抵达的王振率领五千登州军,当面迎上了中郎将窦丕部近三千人,却相隔颇远。
战斗全面爆发开来。
混乱之下,寒气四溢的真气阵中,张行拎着无鞘的惊龙剑在瞬间变硬的泥土地上勒马回过头来,目光扫过战场,看着一撞之后被甩到南面侧
后的金色真气军阵,神色冷峻。
且说,张行从第一次与对方相撞就知道,薛常雄这厮是个刚刚进入宗师台阶的半瓶子宗师,根本没法做到传说的中军阵合一,故此,这种大规模作战之下,对方跟自己一样,不可避免的因为修行体系与指挥体系的冲突而做出取舍。
换言之,为了部队的指挥通畅,理论上双方的真气军阵相较于前几次应该是大大弱化的。
但实际上呢,双方居然都维持住了之前的威力。
张行这里是白有思、伍惊风、徐师仁、陈斌、钱唐等高手的替换增加。至于薛常雄那里,本以为他分出了小半部队,再加上陈斌、王伏贝倒戈,再加上他真气阵中本就多为高阶指挥官,此次的真气军阵很可能下降不止一个档次也说不定,但没想到,对方面对生死之战,居然触底反弹,成功召集了手下军头们的修行者资源,继续强行维系了一个军阵。
当然了,张大龙头并不是为此而紧张或者畏惧,因为此消彼长,薛常雄既然抽掉了这些平素抽调不来的人,说明他的部队战斗力就会相应的下滑。
无非是胜利天平更需要倚重大规模部队交战的胜负罢了,而这一点上,黜龙军依然占据优势。
而他之所以神色冷峻,是他透过这个动作意识到,薛常雄并没有被黜龙军出其不意的全线攻击给弄得全然失措,此人依然有很强的求生欲,并且及时的选定了正确的战术、尽可能的配置了战斗资源,以继续追求可能的胜利。
这一仗,还需要拼命,也需要临阵抓取战机,。
「张龙头。」
就在这时,一直观察周围情况的陈斌忽然打马上前,指向了西面不远处一面镶着白边的黑底「王」字将旗和它背后很明显的一股正在南下试图包抄贾越部的成建制官军军阵,可能是刚刚那一撞的后果,他的手指有些微微颤抖。「如果可以,咱们不妨找机会先打下这一支军。」
「怎么」张行一边问着,一边往彼处瞥了一眼。
「按照人数和军队布置习惯,那边应该是中郎将王瑜和他的部队。」陈斌认真进言。「此人在军中素来与我立场仿佛、行事仿佛,但事事不如我,如今我弃暗投明,他所受震动必然最强烈的,再加上此人素来滑头,兵马上用心不多,其部也算是诸部中较弱的一处……打他的兵,用真气大阵打他的兵,打残了,他估计是第一个动摇逃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