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知蕴”
奚昭摸了下脖子。那鬼气勒得倒不疼,但是磨着太崖咬出的伤了,一时刺痛难忍。
“可蓬夫子心气太高,怕是没看出,她早对你起了杀心。如今也不过帮她一把而已。”
蓬昀僵怔。
就在他愣神的空当,那凶虎忽一转身,一爪拍在了他背上,震得他魂魄瞬间散去几分。
月楚临放下一本簿册,遥遥望了眼天。
“公子”小童子从外面匆匆跑进,连气都没喘匀便急道,“小公子来了信,说是岭山派又有魔物侵扰,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月楚临移过视线,垂眸看他。
他问“可有求助之意”
小童子摇头“小公子说让大公子别担心,不算麻烦。”
月楚临还想说什么,门上悬挂的铃铛突然作响。
他转而道“我知晓了,去吧。”
小童子连连点头,忙不迭就往外跑。
小公子寄了东西来,他还得抓紧时间给奚姑娘送去呢
等那身影跑远,月楚临不疾不徐地斟了杯茶,再才道“寻我何事”
不多时,半空中浮现出一道近乎透明的人影。
正是蓬昀。
他不敌那凶虎,险些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哪怕竭尽全力,也只保下一口气儿,勉强逃出奚昭的院子。
一出院子,他就径直找到了月楚临。
这月府中,唯有他还能保下他的魂魄。
“月公子”蓬昀被绯潜吓得胆战心惊,伏地便作痛哭,“求月公子救我性命”
虽察觉到有鬼气靠近,月楚临却没想到会是蓬昀。
且还只剩
下些许魂气。
“蓬夫子,究竟发生何事他起身1414,意欲扶起蓬昀,同时朝他体内注入妖气,帮他维持着魂体的稳定。
感觉到魂体趋于平稳,蓬昀终于从大惊大惧之中勉强稳下心神。
这一月在月府里住着,他看得清清楚楚。
月楚临和那奚昭根本没多少往来。
一边是感情并不深厚的客人,一边是鬼域。
孰轻孰重,他理应明白。
思及此,蓬昀再无顾忌道“全是那奚昭所为月公子,那奚昭便是偷走恶鬼鬼核的贼人,亦是她将我”
“蓬夫子,”月楚临突然打断他,面上仍是那副亲和神情,“您说的话,楚临如何一个字都未听懂。”
蓬昀一怔,又嘶叫着将话重复一遍。
从他在奚昭身上感受到的鬼气,再到奚昭有意杀他,且挑拨他和薛知蕴的事,都说了出来。
只不过太过骇惧,一时忘了提起绯潜。
月楚临耐心听到最后,先是问他“夫子,今日这些话,可曾向旁人提起过”
等蓬昀摇头,他便又问“依蓬夫子所言,是想捉昭昭去鬼域问罪”
听他这般亲昵称呼奚昭,蓬昀已觉不对,但尚未反应过来,话就已脱口“自然不过一人族女子,竟妄想干涉鬼域事宜”
“蓬夫子,”月楚临温声道,“您眼下何尝不是在干涉月府私事。”
蓬昀一怔,随即瞪大了眼。
一股剧痛陡然袭身。
他低下脑袋,却见一丝银白色的气流附在身躯上,如旺火般烧灼着他仅剩不多的魂气。
“月楚临,你”
“昭昭有一话说得不错,知蕴确然对您起了杀心。”月楚临站起身,垂下眼睫俯视着他,“夫子好走。”
最后一丝魂气悄无声息地消失。
月楚临却静立不动。
他缓缓摩挲着指节,若有所思。
去了鬼庙么
她应出不去。
薛知蕴一直伴在鬼王身边。
阿郤远在岭山派。
昨日并非月圆夜,也没下雨,问星不当出来。
皆无可能。
会是谁
月楚临抬了眼帘,脑中忽浮现一人。
宁远小筑。
蔺岐看着将脖子缠得死紧的太崖,不着痕迹地蹙起眉。
“道君,眼下还未入冬。”
“知道,不过前些日子吹多了凉风,这两天总冷得很。”太崖懒懒躺在藤椅上,有气无力道。
蔺岐“当真不是受伤”
他着实想不通。
昨天还看着好好儿的人,今天就往脖子上缠了不知多少道纱布,声音也嘶哑不成形。
“你已问了十多遍了。”太崖连眼睛都懒得睁,“我连月府大门都没出过,从哪儿去受伤”
“师父
常做些匪夷所思的事,弟子不免多想。蔺岐想到什么,语气冷淡,“无处受伤,但也有可能是自己拿刀所为。”
太崖“”
他掀起眼帘“玉衡,比起刀剑,还是你更伤人。”
蔺岐还想再说些什么,月楚临竟找上了门。
从他们入府到现在,他还是头回来这宁远小筑,只说是找太崖有事。
蔺岐便以整理符书为由,离开了房间。
房里仅剩两人,太崖还是闭着眼,躺在藤椅上一动不动。
“今天倒稀奇,竟舍得往这儿跑。”
“鬼域的事结束了,暂得清闲。”月楚临拿起本书,“这书是从书阁拿的”
“嗯。”太崖道,“你那书阁里宝贝不少,玉衡去一趟,少说待上半天。”
“如此便好。”月楚临翻动着书页,头也未抬,“我记得书阁旁有株银杏,枝子总往外长。伸得长了,便要请人砍些。”
太崖眼帘一抬,瞥他。
笑道“天地间万事万物,不都是任其发展师尊从小教我们的道理,他老人家人一死,你便忘得干净了。”
“哪有何处都适用的道理”月楚临看向他,神情含笑,“譬如那银杏树,果子掉得太多,气味有所干扰,还是应尽数扫出去为好。”
两人对视着,半晌,太崖开了口。
语气漫不经心,仿若开玩笑“见远,我不过来你这儿住一趟,该不会清扫院子的事也要交由我吧”
“怎会。”月楚临道,“不过想着你行事向来随心所欲,提醒两句罢了就如你现下,脖子可是受了伤”
“被枝子挂伤罢了见远,师尊走了,还轮不着旁人提醒我什么。”太崖阖眼,“我要歇息了,你走罢。”
月楚临沉默片刻,应了好。
他放下书,转身出了房门。
只不过走出几步,又敛住气息,折了回来。
默不作声地在房外等了许久,终于借着房门间隙,他看见方才还躺在藤椅上的人慢慢悠悠起了身。
对着镜子照了片刻,然后拆下了缠在脖子上的纱布。
纱布之下,渐露出一道清晰可见的咬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