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姨娘连忙跟着起了身,与女儿一道进了内室。
一进去,确认外面听不到她们说话了,她脸上的焦急就不再掩饰,抓住了女儿的手担忧道:“夫人一向是不肯带你们出去的,怎么今日这样反常,我、我这心里实在是发慌。”
“姨娘安心,也许是见我与妹妹们年龄要到了,这才带我们出去交际交际,你看四妹妹就不去,定是因为她年纪太小了。”
“可夫人不是一直都装着不知道这回事,突然这样……”
见谢姨娘神色仓皇的犹如被从兔子窝赶出来的小兔子一般,眼圈甚至还发了红,席玉真心中苦涩,知道她是又在愧疚自己帮不上一点忙了。
心疼的拉着谢姨娘的手,她沉下声音,缓缓道:“姨娘,母亲愿意带着我们这些庶女出去见客,那是恩情,你可千万要在脸上摆出笑来,否则母亲说不定要迁怒责罚我了。”
一听到若是自己不笑女儿便会被责罚,谢姨娘连忙伸手擦了擦眼角,“真姐儿放心,姨娘一定笑,不会连累你的。”
安抚好了谢姨娘,席玉真转身打开一个箱子,从里面找出那件碧霞云纹锦衣换到了身上,这才出去。
那丫头等的不耐烦,在脸上就带了一些出来,见席玉真出来了,冷冷催促道:“既然大姐儿已经换好了,那便跟奴婢一道去夫人院子里吧。”
席玉真像是没看到她脸上的神色一般,她们这些庶女不被夫人喜欢,也就别指望着侯夫人身边的丫头对她们有什么好脸色,只好脾气的笑笑,“麻烦您了。”
谢姨娘也已经调整好了脸上的表情,笑容满脸的感激道:“麻烦姑娘见了夫人帮着我说声谢,就说妾身感念夫人恩德,等到绣好了这幅画,便亲手送到正院去,好好的给夫人扣头谢谢夫人对真姐儿心意。”
她们态度好,那丫头脸上更是要牛气冲天了,冷哼一声,“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给我们夫人磕头的,行了,别浪费时间,姐儿既然换好了,我们就快些走吧,别再让夫人等急了。”
席小弟一直默默的站在旁边看着,等见着姐姐跟那眼角朝天的丫头走了,才咬牙丢下了手里的书。
“哥儿别气,别气……”
谢姨娘连忙将他抱到怀里,一个劲的安抚着,“千万别生气,也别因为这件事对你母亲有什么不满,知道吗?”
这话席小弟已经听过许多次,可每一次听了,心底都是一片发闷,最终,看着满脸惊慌失措的姨娘,还是点了点头,“姨娘放心,我知道的,对着母亲,我该感恩的。”
只是等到重新坐下拿起书来读时,席小弟心里却如同波浪翻滚,扰的他不得安宁。
他一定要努力读书,考上功名,只期盼夫人早日剩下嫡子,到时,他这个庶子便可被分出去,带着姨娘分府别住,不用受他人桎梏,也能堂堂正正的为姐姐撑腰。
这边的席玉真是不知晓还不到十岁大的弟弟在想些什么的,一直跟着丫头进了正院,果然瞧见了另外两个妹妹。
侯夫人也没有与她们多说废话,只说今日带她们来是因为她们花期到了,带她们去见见外面的夫人们,也好方便找婚事。
席玉真看着二妹妹三妹妹都是满脸的喜色,在自己脸上也带出了喜色来。
仿佛真心实意的感激着嫡母愿意将她们带出去,心中半点没有存疑。
见三人脸上的确都是感激的,侯夫人心里满意,“既然都是侯府千金,虽是庶女,但也不能穿戴太寒酸丢了我的脸,你们到侧间去自己选几样首饰戴着。”
没想到今天不光能出去,还能有首饰得,席二姑娘与席三姑娘都喜的匆匆一福,“多谢母亲。”
席玉真也福身了,只是她不光没高兴,反而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果然,下一刻,侯夫人对着席玉真道:“真姐儿留下,你们先去吧。”
两个妹妹心里想着首饰,也不去想席玉真被留下是为了什么,匆匆就去了侧间。
席玉真紧张的站在下方,手里攥紧了帕子,不知道嫡母要说些什么。
“前阵子,段府来了人,说是段夫人瞧中了你温柔贤淑,想要求娶你为她家长子的娘子,你弟弟是府中唯一的哥儿,日后说不准要继承侯府,身为他姐姐,你的婚事自然是不能差了,段大人官位高,名声好,府上经营的也不错,这段家大哥儿年龄与你相当,在盛京名声也好,是个不错的郎君,配你正正好。”
这话说的席玉真直接跪了下来,“母亲为女儿操劳婚事,女儿感激不尽,只是您还年轻,相貌更是如同二八年华,日后定然膝下儿女双全,哪里轮的上不成器的周哥儿。”
侯夫人冷冷看着她,“你倒是个会说话的。”
这要是换成别家的女儿,她说不定心里还有几分喜欢,可惜,这是她丈夫的女儿。
光是这一个身份,便是原罪。
她定然是不会让她们好过的,不过是妾侍生出来的贱种,好好地在这府中锦衣玉食养了这许久,凭什么能嫁出去当上正头娘子受丈夫喜爱又能膝下有子。
她是高门贵女尚且过的这般苦楚,这些贱婢生的孩子自然也要陪着她一起苦了。
段夫人的意思,她大概明白,不过是想着让席玉真嫁过去之后她来磋磨,反正自古以来,男人都不会管后宅事,到时候席玉真被婆婆暗地里磋磨,她这个嫡母又不管,就能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若是之前段青恩名声还那样糟糕的时候,侯夫人也就答应了,只是现如今段青恩得了个孝顺名声,就算段夫人说那是误打误撞,她也担心段青恩真的不像是表面那样。
万一她亲手给席玉真找了一门好亲事,那她岂不是要活活呕死。
这样想着,侯夫人在心底便有了个新的计谋。
她摸了摸自己的指甲,一脸不在意的道:“你一向对我恭顺,我也不是个没良心的,这场婚事便是给你的奖赏,今日这场宴会,段家大哥儿也会到,到时我会让丫头将你引到他面前,你与他好好说会话,若是喜欢,回来应我,我就应了段家那边,若是不喜欢,我再另外找人。”
席玉真身子僵硬了一瞬,跪在地上磕了个头,“母亲一心为了女儿着想,女儿必当一辈子念着母亲的好。”
太不对劲了。
这样仿佛一个慈母一般的嫡母让她害怕极了。
她隐约察觉到了嫡母不怀好意,可却没办法救出自己,只能按照她的安排来做。
一切都十分平淡,等到两位妹妹选好了首饰出来,席玉真也进去心不在焉的拿了两件首饰出来,接着她们便乘坐着轿子,朝着长公主府而去。
三个年轻姑娘被安排到了一起坐,在其他姐儿们玩笑时,席玉真面上只带着腼腆笑看她们,时不时的,她也会看一眼坐在上首的嫡母。
眼看着宴会就要散去时,她松了一口气,还以为逃过一劫,身旁的丫鬟出去了一会,再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个酒壶,给她倒了一杯酒。
若是席玉真之前跟两个妹妹一样只顾着和周边姑娘说笑肯定是注意不到的,但她从开场就提着心,那丫头一走开她就升起了警惕心,看着她回来给自己倒了酒,心里直接就一咯噔。
不会真的是她想的那样吧,嫡母她,她不要侯府的脸面了吗?
她在袖子下的手猛然握紧了,面上却还没什么奇怪神色,只当做是没看到那杯酒。
可她不去拿,丫鬟却拿了起来递到了她手边,“大姐儿,喝口酒吧。”
席玉真笑笑,推开了酒杯,“实在是不能喝了,方才已经喝了不少,再喝下去,怕是要直接睡在这了。”
“那奴婢给您换成水。”
那丫头也是个灵活的,听了席玉真的话立刻拿着酒壶离开,再回来时,酒壶里已经是水了。
“大姐儿,换成水了,喝一口解解渴吧。”
席玉真嘴角的笑容有些僵,“我现在不渴,你先放着吧。”
“大姐儿方才也吃了不少菜,口里一定干了,您快喝了吧,夫人可是特意叮嘱了奴婢要好好照顾姐儿的,若是姐儿渴到了,恐怕不光是夫人责怪,谢姨娘也要骂的。”
这话,就是直接明晃晃的在说若是她不喝了这酒,谢姨娘那边就要遭受点未知待遇了。
席玉真咬咬唇,最终还是颤抖着手拿起了酒杯,放到了唇边。
宽大袖子挡在面前,外人只能看到她扬脖喝了这杯子水。
丫头见她喝了,脸上露出了满意来,悄悄凑到了席玉真耳边,“大姐儿,夫人安排段家大哥儿在西侧角房与您相见。”
席玉真眼中有着自嘲,仿佛被逼到了绝路,也不需要再挣扎了。
她起了身,挺直腰板,在那丫头的带领下离席。
这是嫡母特意为她布置的,若是她不从,母亲弟弟便要受牵连,若是她跳进这个坑,结局随便想都想得到。
那杯酒里,肯定是有东西的,孤男寡女在一个房间,能有什么下场。
她摸了摸头上戴的簪子,那还是今日从嫡母那得的,尖头锐利,想必能轻易划开脸蛋。
到时候若是真的是她想的那般,只能率先划破脸,全了名节,又能让嫡母满意。
至于她的婚事……
脸都毁了,恐怕这辈子都要嫁不出去,但无妨,只要活着就好,总比死了,一辈子躺在地底下好。
想清楚了,席玉真站在了角房门前,在丫头的催促下,缓缓推开了门。
——砰!
门被从外面关上。
这边没什么太阳,一关门关窗就黑的吓人,只有门前有点光亮,她心跳的极快,快速从头上拔下了那根簪子捏在手心里,站在门口没动也没说话。
一只手猛然出现,一把将她扯了过去。
“啊——”
席玉真下意识的发出一声慌乱的惊呼。
外面的丫头听到她的声音,脸上带上了笑意,匆匆转身就去了侯夫人那。
“什么?!”
侯夫人正在与其他夫人玩笑,听了这话猛地站了起来,“你真的看见了?!”
“奴婢瞧的真真的,亲眼见着进了屋。”
周围夫人见侯夫人脸上难看的神情,心里也有隐约有了猜测,问了句:“怎么了?”
“无事,只是下人胡言乱语罢了,各位姐妹先吃着,我要出去一趟。”
侯夫人刚站起来,就诶呀一声,身子徐晃着像是要往下倒,苗氏就坐在她身边,见她这样,连忙站起来扶住。
“姐姐你身子不好,这要处理什么事,不若我们一道,帮着你看看。”
“不、不行……”
侯夫人“虚弱”的摆手,“都是自家的事,不好麻烦你们。”
“我们情同姐妹,这有什么。”
苗氏义正言辞的说完,直接问底下跪着的丫头,“说吧,到底什么事,在哪里?”
那丫头跪下,“奴婢不敢说……只、只知道是在西侧角房,夫人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这模样,明摆着是有人偷|情了。
其他夫人对了个颜色,见苗氏一副要帮着做主的样子,也都纷纷站了起来,打算好好看这个热闹。
于是,苗氏扶着侯夫人,身后跟着一堆人,浩浩荡荡的就朝着西侧角房去了。
刚到了门口,居然发现门是敞开的,侯夫人又是一声哀鸣,靠在了自己亲嫂嫂肩膀头上,“他们竟然连门都不关。”
她嫂嫂连忙安慰:“别急,许是误会了。”
“能有什么误会!”
苗氏一马当先的就进了门,侯夫人人没进去,只在自己嫂嫂肩膀头那哭,“家门不幸啊……”
可里面并没有如他所愿传来席玉真惊慌的尖叫,也没有段家哥儿的声音,反而是一个熟悉的声音疑惑问:“各位夫人来这里做什么?”
泽成??
听到侄儿的声音,侯夫人愣住,而她嫂嫂也猛地瞪大眼,一把推开她走进了屋。
还好,屋里没有什么脏乱不堪的场面。
而且也不是男女共处,朱泽成带了两个小厮,而那位粉衣姑娘带了三个丫头,两人甚至没有离多近,那姑娘坐在里侧,朱泽成站在外面的桌子边,上面铺着一张画纸,他手上还拿着一杆画笔,显然是在作话。
见此情景,朱母猛地松了口气,“泽成,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给表妹作画啊。”
朱泽成一脸无辜的起身给母亲行礼,又给其他夫人见了礼:“自从跟表妹定亲之后,我们一直没空见面,这次见了面,我便说给表妹画一张画,母亲,姑姑,几位夫人怎么来了?”
朱母开口就想问我什么时候答应你和表妹定亲了,突然想起来上次他开口痴缠,她拗不过就随口糊弄了几句,想着赶紧给朱泽成找个妻子也就罢了。
结果他这是当真了??
如今这么多夫人在这里,事情过了明路,她就算反悔也不行,只能咬牙认下这门亲事。
朱母气的不行,心里也恨上了外面的侯夫人,泽成跟女子见面,她摆出那副作态引这么多人来这里,到底安的什么心!
可面上,她还要笑:“无妨,是你姑姑不知晓你与表妹订婚了,有点惊讶罢了。”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妨碍你们两个年轻的了,妹妹,走吧!”
妹妹这两个字,显然是咬了重音,恨上她了。
一群夫人退了出去,朱泽成放下手里的画笔,让丫头和小厮送表妹出去了,才拉开帘子。
“青恩,谢谢你成全我和表妹,母亲之前一直不肯答应我和表妹的婚事,如今这门婚事在满盛京的夫人面前过了明路,她肯定不会再说什么了,还是要感激你帮我想办法,兄弟记住你这个情了!”
帘子后面的段青恩看了看站在自己身旁一脸恍惚的席玉真,露出了一抹无辜的笑:“不客气,都是兄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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