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柳树下,正有一群学生站在那,站在一块石头上的学生正在激|情演讲,“如今天下大乱,外有强敌,内里又有各路军阀四处抢夺地盘,这个时候读书有何用?!我等空有满腹墨水,不能为国所用又有何用?!”
“此时前方战事吃紧,正是需要我等出力之时,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随着这些话出来,段青恩可以清楚看到他脸上那激昂亢奋的神情,显然他没有说假话,而是真的如自己所说那样想。
同样亢奋的还有听了这一番话的年轻学生们,一个个年轻的脸上满是对弃文从武守护国家的向往,就算是接受了记忆,知道这些学生去了前线,大部分都没活下来的段青恩都要承认,这些学生,是真的一片赤子之心。
他目前所在的小世界是一本架空民国构成,主角正是前面演讲的那位,叫做薛文博,他出身贫寒,从小就渴望求学,之后好不容易得到了校长的赏识入学,却在兵荒马乱时选择了弃文从武,毅然决然加入到了前方战场。
之后,他九死一生,几番成长,终于赶走了侵略者,平定了局势。
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薛文博完全没有黑点,他是真的有赤子之心,真的想要守护国家,只是他的成功,却伴随着家人的鲜血。
如今是时局最乱的时候,敌国间谍,本国叛徒,还有各路军阀混战,再加上新政府,一个没有背景,猛然崛起的年轻人,当然也碍了不少人的路,薛文博自己很厉害,但他的家人却都是普通人。
原主就是薛文博的家人之一。
他是薛文博妻子的哥哥,也是薛文博的同窗加好友,因为从小体弱多病,上不得战场,所以在薛文博带着一群同窗上战场时,他留了下来。
为了能够支持妹夫,原主接手了家中产业,赚到的钱就都运往前线支持薛文博,同时又要照顾妹妹。
可以说前期薛文博的成功大部分都靠着原主支持,即时自家亏损,也要支撑着他。
之后,作者可能是发觉自己笔下的主角太过仁善了,他会打仗,会赶走侵略者,但他始终不能对一些背叛了国家的同胞下死手。
于是,为了最后的胜利,薛文博需要一场蜕变。
原主妹妹,薛文博的妻子死于一场刺杀,一枪毙命。
这对薛文博来说刺激太大了,他是个穷学生,先在学校结识了出身富豪之家的原主,之后又经过原主介绍,认识了他这个接受过新教育的妹妹。
她对于薛文博来说完全可以说是千金小姐,但却还是毅然决然的嫁给了他,在他上战场时,又丝毫没有怨恨和埋怨的在家里等着他,夫妻二人感情可以说好的不能再好了。
偏偏,她死了。
薛文博疯了一样的四处寻找幕后黑手,下手也狠厉了起来。
而他还需要二次进化。
第二次,死的就是原主,薛文博的挚友加大舅哥。
他会被写死,不是因为哪里做得不对,也不是因为读者不够喜欢他,单纯是因为主角需要一场刺激来成长。
于是,薛文博是成长了,读者却都疯了。
既然一开始决定了让这个角色死,就别把他写的那么好啊,一个病弱,纯善,默默在背后支持着男主,明月一样的男人,死因却这么简单明了。
仅仅因为他是配角。
他再好也没用吗,配角就是该给主角让路吗?
于是,段青恩来了。
【叮!本世界任务,活下去,目前完成度:0】
段青恩坐在一块石头上,望向十分年轻,正在情绪亢奋演讲的妹夫,摘下了一片柳树叶子。
看来,这个世界还是挺简单的。
但如今这个世道,却总让人想要多做些什么。
他微微垂眼,【系统,打开商场,兑换阴阳眼】
前面的薛文博演讲完了,自己一个人冲着段青恩这边走了过来,“青恩。”
段青恩手拿叶子,冲着他一笑,“文博。”
薛文博虽然娶了段青恩的妹妹,但因为两人一直都是互称名字,原主又不是那种十分讲究称呼的人,也就没有改过来。
薛文博额头有些汗水,这是刚才演讲过于激动造成的,他抹了把头上的汗,“是我对不住秀秀,刚刚成婚就要上战场。”
段青秀,薛文博的妻子,也是段青恩如今的妹妹。
“秀秀不是不介意吗?”
段青恩笑着摇头,“若不是她是女儿身不方便,恐怕这丫头也要赶赴战场了。”
“是啊,我正是爱的秀秀这份气节。”
这个时代的文人是开放而又保守的,他们会因为一个女子穿了露胳膊露大|腿的旗袍而转脸不敢看,也会十分自然的当着许多人的面对喜欢的人示爱,薛文博在决定上战场之前是个全然的文人,自然也有文人的特质。
段青恩此刻已经差不多将这个小世界的历史在脑海中转了一圈。
大约在七百年前,这个小世界应当是出现过一位穿越者,他改变了很多,比如提前让热武器暴露在了历史长河中,如果他能一直在,也许现在的华国就不是如今这样了。
只是穿越者只存在了不到五年就销声匿迹,因为虽然改变了历史,却没能改变许多大事。
比如闭关锁关,又比如明明有热武器却还要藏起来不用。
那些本地土著做出的决定影响到了如今的华国,也造成了内忧外患的局面。
“待我等去了战场,青恩你打算继续进修学业吗?”
薛文博虽然自己不怕死,但也还是会担忧家人,他认真的提议到,“你身子一向不好,战乱又不断,若是战火蔓延到了潞城,我怕你们会出什么事,不如这样,你带着秀秀伯母到国外暂且避难吧。”
他说的国外当然不是如今正在对华国虎视眈眈的国外,而是其他安全没有战乱,还能够让段青恩进修学业的国家。
战乱一起,华国不少世家家族都将家中子弟送到了国外上学,一是为了能学到知识,二也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
潞城许多文人觉得这种行为很可耻,国家有难,不一同抵御就算了,怎么能逃到别人的国家去呢。
薛文博知道这些的时候就穷的没钱去国外,但他从不觉得这样的做法是错的,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何况这些人家长辈又没走,他们自己愿意与国共存亡,但想保住子孙,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就连他自己,都是自己愿意上战场,愿意将性命献给国家,却想要保住他的妻子,以及妻子的家人。
段青恩摇头,“不去国外了,如今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国家在打仗,就算是外国人都知道柿子捡软的捏,与其去了外地他乡,还不如就在自己熟悉的地方,身边也能多些依仗。”
“说的是。”
薛文博重重叹了一口气,年轻的脸上有着对未来的希冀向往,“只盼着我能早日打出名声来,能够庇护你们。”
段青恩笑笑,“你为国前往前线,我与秀秀都是支持你的,只盼望你能小心谨慎,保重自己。”
“我身子乏弱,不能上战场,又不能出重力,也只能跟随老师继续研究医学了。”
“研究医学?”
薛文博有些诧异,他们学校自然是有学医的,只是这件事一出,不少人都弃了医,其中就包括段青恩。
弃医的原因很简单,国家生死存亡,就算一个人医术高,他每次也顶多只能救一个人,而若是拿起笔杆子,写下文章,让那些年轻人看到文章后知晓国家正在遭受什么后愿意为国出力,算着也是为了国家做出贡献了。
不然,上战场,为保护国家抛头颅洒热血,也是一种牺牲。
薛文博认识段青恩之后才知道,段青恩之前被家中长辈送出国求学,学的就是医,只是后来国家动荡,他在国外有感学医不能救国,才放弃了一直学的专业,回了国,试图通过学识作砖,稳住这个动荡不已的国家。
如今,他竟然又说要继续学医了?
看到了薛文博诧异的眼神,段青恩站起了身,靠在身后柳树上,指着远处不错的景色问道,“你可还记得我们一路走来,见到了多少尸体?”
“我没数,约莫有二三十具吧。”
“我们走的那条道路已经是顶顶偏僻的了,可一路走过来,却可见二三十具尸体,潞城这么大,恐怕一天最少也要有百具尸体了,这还是每日清晨都有人会将尸体拖走后的数字,若是没有人拖走那些尸体,怕是要更多。”
薛文博叹了口气,“是啊,最近虽说是春日,阳光正好,但夜间也还是寒冷的,总要有人冻死,再加上一些人是逃荒来的,吃不饱肚子,又饿又冷,可不就熬不过去吗?”
“是啊,他们也都是我华国人,有血有肉,说的华语,可如今,国家顾不上他们,他们也就只能饿死冻死了。”
段青恩语气有些沉重,“我自小就体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幸而生在了富贵人家,每日膳食补着才没有早早夭折,方才我们一道走来,看见那些尸体时我心里就在想着,若是我没有生在段家,而是生在了普通人家,是不是早就不能活下来了。”
薛文博,“你也别多想了,你本就是优秀的,校长都说了,你的资质一向在我们之上,就算真的生在了普通人家,你也照样能有如今。”
“今日瞧见文博你们要去战场前线,为国效力,我却因为身子去不得,心里有些感伤,我也是华国人,也想要为国家出力,思来想去,你们在前线保卫家国,我便在后方救人罢,能救下一个是一个。”
说完了,身形有些瘦弱,却十分好看的青年抬起右手,将那片柳叶放在了嘴边。
类似于小调的声音根据震动自柳叶上传来,没有到了让人惊艳的地步,却能让人从心底开始平静下来。
薛文博站在段青恩下方,看着他目光平静的吹着柳叶,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他这个大舅哥,成就断然不会低到了哪里去。
潞城目前还算是政府的地盘,各方势力齐聚,也许正是因为势力多,才保得了一片安宁。
只是这些安宁,却是对于那些有钱有粮的人家来说的。
普通人家,战火毁了他们的家,他们田地,让他们背井离乡的四处游|走,一开始,只是盲目的四处走着,等到发现了有其他灾民在往一个方向走,即使这些人压根不知道他们要走去哪里,也还是会跟在后面。
胡狗子就是灾民中的一员,家里发生变故的时候他年纪有点小,也不知道自己多大了,只听着一道逃荒的大人在挖树根吃的时候说过,他看着像是五六岁大。
他觉得这个大人说的不对,五六岁大的娃娃他见过,都是话还说不全的,但他就能懂很多事。
于是胡狗子猜想着,自己或许是比五六岁要大,只是吃不饱,白天又要一刻不停的走着道,所以就显得年纪小一点。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问自己的年龄,可能是想着,万一哪天饿死了,他至少能在死之前知道自己多大了。
胡狗子有着黑黑的皮肤,这是每天光着上身走在太阳底下晒出来的,他的四肢很瘦小,但与四肢相反的是大大的鼓起来的肚子,在胡狗子的印象里,肚子大的人不是吃饱了,而是小孩子。
他不知道小孩子肚子大是因为身子小而内脏又在里面的缘故,有时候就会悄悄的想着,会不会是因为他们吃了土的缘故。
土就是地上的泥巴,大人们说这是观音土,可以当成食物吃的,只是他们一路走过来没瞧见,胡狗子好几次都瞧见许多没有大人带着的小孩子饿极了就把地上的泥巴塞到嘴巴里吃掉,他们或许是太小了,还分不清观音土和泥巴的区别,饿极了也顾不上这些了。
没过多久,这些小孩子就死了。
胡狗子听说过有灾民会吃人,但他们这个队伍里的人却都不会这么干,看见小孩子死了,周围的人会往他身上洒一把土,相当于把他埋了。
人死了就要埋起来,不然会成为孤魂野鬼,这也是胡狗子周围的大人对他说的。
他知道这件事之后,再看见死人就会往死人身上洒一把土,免得他们成为孤魂野鬼。
胡狗子也听说过,人死之前是会出现幻觉的,比如有的人走着走着路,突然嚷嚷着前面有好多鸡鸭鱼肉,还会飞,然后这人就会飞奔着去吃肉,但下一秒,他就断了气。
因此,他一直都很谨慎。
他不想死,虽然不记得很多事,但他还记得自家本来过的好好的,突然,一伙带着刺刀的人就闯进来了,爹娘顾不上逃走,爹出去挡着,娘把他放到了米缸里,他躲在米缸不敢哭,捂着嘴巴听外面动静。
然后他听到了爹的惨叫和娘的哭求,之后,就是许多人的笑声,他们说着胡狗子听不懂的话,其中夹杂着娘的哭声惨叫,等到一切平息下来,胡狗子悄悄从米缸里起来的,只能看到地上一片血色。
之后,就是邻居从山里回来,同样发现自己的妻女死了,他哭过之后,带着胡狗子一道逃开了这里。
邻居说,那些人喜欢挨家挨户的杀人,等到整个村子被杀完了,他们还要放火烧村子。
后来,邻居叔叔一直带着胡狗子,带着他去找树根,又带着他找灾民大部队,但从他冻死之后,胡狗子就一直是一个人了。
他一开始很小心的坠在尾巴后面,后来还是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叔叔见着他了,带着他往里面走了走,叔叔对他说,“别掉了队,天黑了看不清,很容易走丢的。”
胡狗子这才活了下来,白天跟着许多人一起麻木的往前走,找吃的,吃虫子,吃树根,吃草皮,晚上再蜷缩在地上,等待天亮。
在这期间,那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叔叔一直在帮他。
发现幻觉的时候,胡狗子正在挖地上的泥巴,他十分有经验了,只要挖深一点,就能挖出地下的小虫子,有时候运气好,还能碰见大虫子,对于他来说,这些就是一天的食物了。
正挖着,他突然闻到了空气中传来的一股香味。
那是米汤的味道,明明淡淡的,却透着一股香。
胡狗子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害怕的停在原地不敢上前。
好心叔叔跟他说,“怎么停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