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让人羡慕的活人生活啊。”
“来来来!!继续嗨!”
第二日,段须起了床。
两个同桌都是一个宿舍的,也都打着哈欠起了床。
有一个刚下地就腿一软差点没给跪了。
“怎么回事啊?我这腿怎么这么酸?”
另一个笑话他:“你得吃钙片了吧。”
他一下床,也是腿一软。
“奇怪了。”
两人都是满脸懵逼,互相看看。
“我这腿怎么跟跑了八百米一样一样的,我寻思着昨天也没怎么运动啊。”
“是不是着凉了?”
段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也没问“你们还记不记得昨晚上我们看见女鬼”这个话题。
按照这俩人的性格,没有一觉醒来就兴奋激动地来找他,就说明他们是忘了。
那他呢?
他为什么记得?
少年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符,挠了挠头。
难道是因为这个?
他想了想,借了同学手机,给师父打了个电话。
电话来的时候,段青恩正在跟那个杀了四个孩子,意识不清的嫌疑人对峙。
旁边张威一脸紧张的守在一边。
铃声响起来时,嫌疑人还没怎么的,张威就先跳起来了。
“等一下啊,我接个电话。”
段青恩对着满脸狰狞的嫌疑人摆了摆手,表示休战,然后按了接通:“喂?段须啊,想师父了?”
“你昨晚上在学校吃的什么啊?合不合胃口,会用饭卡不?我在干什么?没事,张威找我帮个忙。”
张威看着闲聊起来的段先生,再看看眼里满是血丝,血管都要在脸上爆出来的嫌疑人:“……”
“段先生,能不能快点……”
段青恩:“他催我呢,有什么事啊,说吧?”
“……嗯,嗯嗯,这样啊。”
听着段须条理清晰的说完昨晚上发生了什么,段青恩点点头:“对,你还记得很正常,毕竟你是我徒弟嘛,不过也不用怕,这是有科学依据的,就跟故宫能看见宫女是一样的。”
段须不知道故宫看见宫女是怎么回事,但他觉得自己好像迷迷糊糊的明白了一些为什么段青恩每次都不肯承认是灵异事件了。
“师父,是不是真的像是它们说的那样,我们不能接触鬼,否则就会被抹去记忆啊。”
“小孩子不要想太多,你纯粹是记性好,那俩小孩记性不好而已,记住这一点,要是有人问,你也别承认自己看见了什么,否则小心被丢回镖局去。”
对于现在的段须来说,丢回镖局绝对是最大的吓唬了,他立刻紧张的抿紧唇,“师父,我不说!我肯定不说!”
嫌疑人又双眼满是血丝的张大嘴冲了过来,段青恩一只手接电话,另一只手麻溜的轻轻一推,把人推到了一边。
“你就把昨天的事当成做梦,要是再梦见了,就跟他们说,要是想走走不了,就来找我,我免费送他们走。”
张威战战兢兢的看了那个嫌疑人一眼,又小心问段青恩:“段先生,送谁走啊?”
“放心,不是送你,小孩子做噩梦了,我哄哄。”段青恩忙里偷闲的回答了一句,就继续对着段须道:“好了,我这边还得帮你警|察叔叔的忙,你自己看着办吧。”
挂了电话,段青恩在兜里掏了掏,掏出一张符咒,直接贴在了嫌疑人额头上。
“羊癫疯吧?”
“不是啊段先生,他之前被送到医院医生检查了,说是什么事都没有,但是每次到了晚上,他就自己掐自己脖子,掐的眼睛翻白,要不是护士发现了救下来,现在已经死了,还有你看他刚才看我们的眼神,那压根不是人的眼神啊。”
段青恩:“问题不大。”
他倒了杯水,洒在了嫌疑人身上。
——哐!
人直接晕了。
张威小心翼翼的凑了过来:“段先生,现在没事了?”
“还有点事。”
段青恩拍拍手:“他可能是之前杀了几个小孩之后有点害怕,就开始做噩梦,比你和所长之前做的噩梦要凶残一点,然后等到被送到医院之后,他的潜意识又觉得,医院很多不科学的东西,再加上他认为这四个小孩让他身上沾了鬼气,所以就幻想有不干净的脏东西进了他的身体,就这样了。”
张威现在听段青恩说话已经学会自己过滤了。
什么嫌疑人潜意识和认为,把这些统统摘掉就行了。
“那段先生,现在您是不是把他幻想出来的脏东西给弄出去了?”
“没有啊。”
段青恩把贴在嫌疑人脸上的符咒拿了下来,有点嫌弃的甩了甩,直接扔在了一边的垃圾桶里。
下一秒,它在里面自燃,慢慢消失。
“额……”
张威看了看那张顷刻间就化为飞灰的符咒,耸耸肩:“我知道,加了白磷。”
他已经是个成熟的警|察了,他可以自己解释这种现象。
“对,白磷。”
段青恩点点头,掏出手帕擦了擦手,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杀死了四个孩子的罪犯。
“根据他的想象,因为四个孩子打通了他的身体,所以不管在哪里,都有某种灵体能进驻他的身体,这种灵体一般没有意识,所以进去之后会疯狂地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你可以理解为,嗯……”
风水师想了想,给出了三个字:“生孩子。”
“还是难产的那种。”
“这种幻想是挺可怕的对吧,反正只要他还活着,就会一直沉浸在这种幻想里。”
“我觉得这也是一种惩罚吧,他杀了别人的孩子,就要去感受母亲生孩子的痛苦,一直生到死。”
张威:“一直生孩子?”
“对,有时候也可能生双胞胎三胞胎四五六七这样的,你知道的,人的脑洞总是特别大。”
解决(瞎编)完了,段青恩将手帕塞回了口袋:“我要走了,段须估计要找我了,看这个病的钱要现金。”
“没问题,段先生,要我送你吗?”
“不用,我搭个顺风车。”
段青恩拉开这个病房的厕所门,走了进去。
张威沉默的等了几分钟都没见他出来,“段先生?”
没人回答。
他心底冒出一个猜测,上前敲了敲厕所门,“段先生,您在里面吗?”
还是没人回答。
张威捂着眼,小心翼翼的拉开了厕所门。
等到确保没动静后,又放下手。
果然对上了空空如也的厕所。
“好,可以解释。”
张威给自己打着气:“魔术,对,就是魔术。”
反正在认识段青恩之后,就算是厕所里跑出来一头恐龙,他觉得自己也不会有多惊讶的。
回头看了看还晕着的罪犯,想想段青恩刚才说的话,他面无表情的把人抬到了床上。
生吧。
最好每天都生四胞胎。
这一晚,段须又跑到了操场,只不过这次他是一个人。
鸡毛男看见他之后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你怎么又来了?!”
“我和他们不一样,我能记住。”
“卧槽!!卧槽!!”鸡毛男震惊了。
“我虽然死的晚,没见过几个能看见我们的,但是这的大哥大姐们也有死了几百年的,几百年来,还真没人能记住我们,大兄弟你很可以啊。”
段须很少被人这么夸,当即脸上露出了腼腆笑容,有些不好意思的坐在了厕所边上:“其实我就算是记得,也不能告诉别人,只能说我做梦了什么的,不然我可能会被丢出这个世界的。”
“明白,明白。”鸡毛男小心翼翼的在不挨着他的情况下坐在了他身边:“那个,大兄弟,我昨儿听那俩小孩说,你还有个师父是不是?你师父是不是很厉害,我能不能请他帮忙啊?”
段须挠挠头,“帮什么忙啊?”
“这不是,我死的太早了吗?我爸妈就我一个儿子,当时我其实是和他们吵架了,心里不舒服才来母校看看的,结果嘎嘣死在厕所了,他们过来收尸的时候一个劲的哭,我妈还跟我爸说都怪她自己,要不是她和我吵架,我也不会跑出去,我不跑出去也不会死。”
鸡毛男叹了口气:“其实我死的时候有种感觉,根本就是我时间到了,从小我就有心脏病,这哪里能怪我妈。”
“活着的时候,我真的太不懂事了,你看我这个发型,就是为了和我妈作对才染的,故意弄成这样气她,现在别提多后悔了,当时在她身边的时候没好好的孝顺她,变成鬼了还给自己弄了个这么杀马特的发型,再给我一次机会就好了。”
段须眨眨眼:“你别难过了,我也不记得母亲的样子了,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母亲亲生的孩子。”
“啊?你为什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我幼时,许多人家生了孩子都直接扔了,教我武功的师傅和我母亲认识,他说我母亲自己的孩子已经过世了,我是她捡回来的。”
段须说到这里也有点伤感:“我根本不记得她的样子和声音了,如果她还活着该多好,不管是否亲生,我都会好好孝顺她的。”
“诶,你们那还挺那啥的哈,都什么年代了还丢孩子,也不怕坐牢,不过人就是这样,我活着的时候,跟个煞笔一样,吵架吵得厉害了还想着割腕自杀,让我爸妈后悔,其实我这么想不就是仗着他们爱我吗?不然他们要是真的不喜欢我,我死了他们肯定不难受啊。”
鸡毛男越说越难受:“我死的那阵,看见我妈在那哭,在那自责,真的受不了,我特别想告诉她,我死不是她的错,跟她没关系,她不用这么伤心,但是就是被困在这,哪也去不了。”
他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那什么,小帅哥我就是想问问你,能不能拜托一下你师父,让我见我妈一面,我就是想告诉她我死的时候一点都不疼,而且根本不是她的错,我就是想上个厕所,然后就死了,而且我死后生活过得还行,也圆了我这个明星梦是吧,一群前辈们都挺配合的,每天跟我学唱歌,一嗨就是一晚上,还挺开心的。”
说着,鸡毛鬼双手合十,不停做着拜托动作:“求求你了,我也不知道我有什么能给你们的,但是我听一鬼大哥说,五百年前这地下有人埋了盒金子,要不然你们挖挖?”
段须也不好拿主意,“我问问师父,看他愿不愿意吧。”
段青恩从他们身后的厕所走了出来。
“好啊,没问题。”
在这座城市里,有一个普通的人家。
夫妻两人都是教书的,辛苦了一辈子,就得了一个孩子,只是两人都是教高中,每天都忙着教学生,没空教自己的孩子,弄的这孩子和他们总是吵架。
孩子大一那边放暑假回来,和家里的妈妈吵了一架,愤怒摔门走了。
谁也没想到,再见面,竟然是见到他的尸体。
夫妻两个差点没哭瞎眼,丈夫还好,还能强撑着去安慰妻子,妻子却是将所有的错都怪在了自己身上。
如果不是她和孩子吵架,孩子也不会离开家,如果没有离开家,也许就不会无声无息的死在厕所了。
她觉得是自己害死了他们的孩子。
她开始失眠,大把大把的掉头发,晚上就算是睡着了,做梦也总能梦到他的孩子倒在没有人的厕所,挣扎着要吃药,却因为发病没力气,和周围没人能帮他,一点点失去生命。
她快要承受不住了。
也许她不是失眠,只是害怕睡觉,害怕做梦。
这一天,她依旧带着恐惧与悲伤进入了梦中。
依旧是那个学校,这一次却不是厕所。
“爸,妈!!”
他们的孩子还带着那个鸡毛头,仿佛停留在了这个年龄,很开心的跑了过来迎接他们。
她这才发现,身边还站着她的丈夫。
周围乌泱泱的都是人,穿着各种各样奇怪的服装,拘谨又好奇的围着他们。
他们的孩子很开心的介绍:“这些都是我的歌迷。”
“我跟你说,我现在特别受欢迎。”
笑容开朗阳光的大男孩跑上了升降台,“兄弟姐妹们,我爸妈来看我了,大家嗨起来啊!!”
他开始唱歌。
夫妻两人就站在底下听。
他们从来没听过自己的孩子唱歌,以前觉得那些都是奇怪的调子,一点也没有老歌好听,但此刻听着,竟然十分好听。
他们的孩子站在高台上,底下很多人挥舞着双手叫好,鼓掌,吹口哨,一副很受欢迎的模样。
一首歌唱完了,他们的孩子身上仿佛闪耀着光。
他鞠躬,“谢谢大家,谢谢大家来参加我的演唱会。”
鞠完了,他又转身,冲着父母鞠躬:“爸!妈!我知道你们很想我,我也很想你们,你们也别自责,我只是时候到了,跟你们完全没关系。”
“看我现在过得也挺好的,每天唱唱歌,跳跳舞什么的,唯一的遗憾就是死的太着急了,也没个吉他,只能弹空气,妈,你别哭,真不怪你,是我不懂事,总跟你吵架,其实我不是真的讨厌你们,我就是喜欢发脾气,我很爱你们的,真的。”
曾经活着的时候打死都不可能说出的话,在已经看不到生的希望的现在,竟也可以轻易说出口了。
他鞠躬完毕,下了台,拉着父母的手,努力让自己笑的很开心:“我们一起来玩吧!你们太忙了,肯定没这么玩过。”
他们不会跳舞,但看着自己的孩子,就什么也不顾了。
天亮时,这对夫妻睁开了眼,枕边都是湿的。
“我梦见洋洋了。”
“我也是。”
“他还带咱们跳舞了是吧,跳的真好。”
“是啊,唱的歌也好听。”
“他还说缺个吉他呢。”
“之前他就想买,我们没给买。”
这一天,邻居在楼下碰见了他隔壁丧子后就几乎没笑过的一对夫妻。
他们笑着,看上去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还跟他打招呼。
邻居问,“你们这是去哪啊?”
“我们去买把吉他。”
妻子浅笑,看上去已经走出了丧子的阴影:“昨天梦见我家孩子说想要一把吉他,我们买了给他烧过去。”
邻居还真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他当然不觉得托梦会是真的,只觉得是两夫妻太想孩子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
但他当然不会直接说你们这是封建迷信要不得了,而是笑着点点头,仿佛死去的人托梦是件很正常的事,道:
“是好,这孩子有了吉他也不无聊了。”
看着夫妻两个点头离去,背影中都带着一股轻快,传来的声音里还在商量要再给他们的孩子买些什么东西烧过去。
邻居同情的摇摇头。
诶,爱子之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