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王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也是第一次被允许坐在王的近座,甚至算是第一次有了正式的工作——以前她只是圆桌中的末席骑士,哪里缺人她顶上。</P>
她感觉自己终于见到了人生曙光,能不能相认,摘不摘下头盔不重要了,就算一直带着头盔,不以自己的面貌示人,能近距离在父亲身边工作,帮到父亲更多,她就满足了。兴许在未来某一天,她能被允许呼喊王一声“父亲”。</P>
但真正接手阿格规文的工作后,她再度迷茫了,战场上她没少杀过人,如今同样的杀人工作,却完全与骑士守则违背。需要她斩杀的都是些放弃抵抗的作乱村民,甚至是被牵连的无辜者。</P>
她第一次知道卡美洛的牢房下面具体还有多少层地牢,不同的刑具各自应对哪些场景,传播谣言的罪人失踪后究竟去了哪里,如何用婴儿敲开母亲的嘴巴,杀人与杀人到底有什么不同……</P>
她执行地并不顺利,所幸王也很少呆在宫里,未执行到位的工作最后也要由她自己汇报,并没有什么监督者。偶尔王问起来了,她不管说顺利办妥了,还是支支吾吾答不上都没关系。</P>
王很宽容,对这些琐事并不上心。</P>
“你觉得那些人没问题,那你把他们放了吧。快到农忙的时节了,今年的收成你一定要认真统计。你不会可要好好跟前辈们学习,每年的农耕收成数据尤其重要。等粮草入库后,我抽个时间跟你详细讲。”</P>
但数据不会骗人,即便怎么鼓吹,用上各种方法监督村民实报,甚至把某些挖掘的野菜草茎都算上。与前几年的报表对照,数据呈直线下降。走访在“丰收”的村落,她恍惚间觉得大地如同老人的皮肤般枯槁,风中尽是哀嚎声,山野间的豺狼都像是饿极了。</P>
听闻又有村民受到巫蛊在搞活人献祭,祭拜什么从未听闻过的山神,她带着前去抓捕的队伍,等战斗结束了她都没拔出剑,等下属递上首犯的头颅,她还站在村落入口处,像是中了魔咒被禁锢了脚步一般。</P>
王如约定般抽出时间,专门向她讲述农耕收成,税收,律法之类多数骑士未曾接触过的专业知识。</P>
明明是她曾在梦中无数次期待的时刻,她却只是听着,尽力做到一遍记住。</P>
如此这般,他人眼里不用上战场的工作,她逐渐熟练了,虽不及前任阿格规文般完美,但也没人反对。毕竟卡美洛城面对着更多劫难,没人在意原本排末席的骑士升职,有话语权的骑士仅剩下高文一人,众人还是希望多几个人拉一拉执拗的高文,免得王不在时候,所有人都要听高文的话。</P>
如此这般,她甚至忘了回应母亲的信使,直至某天夜里被母亲唤醒。</P>
“怎么,获得了她的宠爱,你就把我忘了?你该不会脱离骑士幻想却又掉进王子幻想了吧?你现在不过是阿格规文的替代品,一件她的工具罢了。”</P>
“你想摆脱我?跟我彻底划清界限?随你喜好吧。你觉得这样很快乐,那尽情追求你的快乐去吧。对了,记住,从现在起我施加在你铠甲和头盔上的保护咒语就失效了,以后它们就是一套普通装备。”</P>
那是她作为莫德雷德最后一次见到母亲摩根,之后再见时,摩根已经彻底疯癫了,她也不再是莫德雷德。</P>
不详征兆此起彼伏,地牢里关押的叛乱者也越来越多了,海边甚至飞来了受伤的疯龙,剩余不多的圆桌骑士又少了几位。终于在这个悲伤的冬季之后,王下了动员令,更多年轻人被征召,作坊匠铺热闹非凡,渡海的船只也在第一时间筹备就绪。</P>
“莫德雷德,你把目前卡美洛的粮仓储量整理一份给我。这次渡海出征需要的粮草不是小数目。”</P>
“粮仓数据?我这里就有。”</P>
“不是我们的粮仓,是整个卡美洛的。”</P>
“不一样吗……”</P>
“筹粮工作我会另外派人去做,后续他们把结果交接给你,总有第一次,你要跟他们学习。莫德雷德,从现在起我出战的时候,你就在卡美洛城中代行我的职责,守护好这里。还有,后勤工作极为重要,切记不可怠慢。”</P>
那天是她记忆中王连续呼唤她名字最多的一天,也是最令她激动的一天,她觉得自己已经实现了当初的愿望。如果不是在大军出征后,她得知了具体的筹粮过程。</P>
王下令要代行职责守护好卡美洛,她面对越聚越多的饥饿民众和趁乱造势的不同派系,彻底迷茫了。</P>
其实也很简单,召集城中有限的守军杀出去即可,暴乱的民众没什么战斗力,作乱的团体一盘散沙,她能做到。王预料到在她离开后会发生什么,留下的守军勉强够用了,屠戮敌人正是她莫德雷德最擅长的,一切王都安排好了,包括结局在内。</P>
但这一次的结局不一样,以至于大军抵达海边即将渡海的王听闻消息,不得不调转方向回应叛乱。</P>
结局某种意义上出入不大,“王”带着残军回归卡美洛城,迎接这片土地上注定到来的消亡时刻。</P>
那位王仍自称“亚瑟”,改为“亚瑟·卡美洛”,向圣枪宣誓永远守护卡美洛城,直至永恒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