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梁太子萧统以文才著称,小小年纪,召集文士刘孝威、庾肩吾等人编撰“昭明文选”,为检验手下文人秀士的校雠水平,刊刻了这一套最早的纸本《史记》,全国只刊印了一百零八套,去年印行时每套工本费耗资千两黄金,属于非卖品,只赠送全国最有名望的大家名儒。如今升值以后,已经无法用金钱计算其价值了。
元乂还是通过种种关系,才从南梁搞回这么一套书。元乂捧着象牙箧盒《史记》,坐上马车,前去拜访车骑大将军崔光。
崔光很瞧不起元乂,却很瞧得起他手中这套书。这不,崔大夫翻阅泛着油墨香味的《史记》,爱不释手,连呼:“好书好书,美文美文。老朽去年听说昭明太子刊行了一套史记,苦于无法到手,今日才得以一睹庐山真面目,好书呀,美文也。”不停地赞叹。
元乂接过话题说:“古人云:文武之道,一张一驰。崔大夫有雄文在手,却无雄兵在胸,文武之道,缺了半边手臂。这不能不说是遗憾吧。”崔光是何等聪明的人,笑着说:“侍郎大人的意思是我这车骑大将军空有虚名啰。”
“正是,正是。”元乂点头,毫不隐瞒自己的观点:“车骑大将军是于忠的禁脔,于大将军把持朝政,为所欲为,正是因为手中掌控着近万名羽林禁军,若不把他赶出朝门,只怕崔大夫这车骑大将军的虚名也不会悬挂好久。”
崔光本来也见不惯于忠的颐指气使,此时沉吟不语。元乂知道崔大夫已心动并准备行动了,就自告奋勇地说:“我决心扳倒于忠那小子,若找到合适的时机,禀明太后,剥夺他的军权。到时候请崔大夫在一旁敲几声边鼓。”
凡事不能操之过急,得一步一个脚印。崔光授意说,必须首先赋予胡太后制约领军将军的权力。
有了崔光的授意,元乂心领神会,回家后就开始行动,在大臣中大肆鼓噪。崔光更是以他独特的“边鼓”,与之配合,这自然在灵太后心池里掀起一阵阵涟漪。
九月乙未,崔光启奏,皇帝幼小,恳请胡太后临朝称制。胡延媚自然毫不谦逊地登上了女皇的宝座(作者说明,经查太阳历,公元515年九月没有乙未,只有己未,即九月十九日,也许这个“乙未”又是其后史家“书三校,鱼鲁亥虎”的笔误吧)。灵太后临朝称制,获得了制约领军将军的权力。
于忠不知道灵太后临朝称制的深意,在太后面前表现得更忠诚,更尽职了。这天,胡太后驾幸华林西园,于忠鞍前马后地往返奔走,领着羽林军又是清道又是驻防的,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其实,明眼人一望便知,于忠此举完全是小题大作,重锁宫禁中的华林西园,何必如此兴师动众,摆出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崔光抓住时机,附耳轻声对灵太后说:“太后若想高枕无忧,这领军将军的刀把子,恐怕还得由自家人掌握才行啊。难道太后忘记了当年乙浑专权的教训,这宫禁大权,岂能付之他人。”
灵太后会意,回到崇训宫,即召集跟随的大臣询问:“领军将军于忠平时表现得忠心耿耿的样子,不知他在朝野上下的声望究竟如何?”此时于忠还在华林西园未回,元乂乘机启奏说:“此人只须用四个字概括‘毫不称职’。”
既然元乂已下了定语,其他大臣此时也纷纷落井下石,表示应该对于忠给予处置。胡太后立即下诏:任命于忠为都督冀州、定州、瀛州三州诸军事、征北大将军、冀州刺史;任命司空元澄领尚书令。元澄投桃报李,启奏说:“安定公应该出入禁中,参諮政务。”灵太后当然应允,封安定公胡国珍为中书监、侍中、仪同三司。
就这样,于忠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逐出京师,尽管此人外任,但仍是三州都督、冀州刺史。高阳王元雍觉得此人不除,终是后患,就以退为进,以罪已的姿态上奏说:
“臣初入柏堂,每见于忠专恣朝堂,诏旨、任令一由于忠门下,臣出君行,深知于忠此举不可任性而不能禁止,心自愧怍;于忠专权,生杀自恣,臣出面规劝,反遭忌恨。于忠几次要杀微臣,幸被崔大夫等予以制止。臣本欲让于忠外任,逐出京师,于忠知道后,反而废掉臣的职位。思想至今,臣忝官尸禄,辜负圣恩。请太后降旨,责臣之罪。”
元雍的一席话,可谓其心也诚,其情也哀。司徒无怿深怕皇太后真的为此怪罪元雍,到时落得个“打狗不成,反被狗咬”的局面,急忙出班启奏说:“大臣们都知道高阳王你是被于忠陷害的,你就不要再为此而自责了。”
司徒元怿是个颜值很高的美男子。灵太后看见元怿红唇翻动,黑髯飘飘,神采奕奕,风度翩翩,不哂自庄,不怒自威。心里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我丈夫与元怿一母兄弟,怎么就一点没有元怿的端庄大器呢。低头见元怿正以一双黑亮亮的瞳子盯着自己,不禁神采飞扬,双腮飞起赤红,居然有了久违的少女羞涩。
胡太后深知元雍以退为进,反攻倒算于忠的目的,为掩饰自己的羞喃,宽慰高阳王说:
“朕深知高阳王出于公心,处处以维护社稷之重为己任,反被排除朝堂,于忠如此不公,挟私报复,实难容忍。不过,新君甫立,他于忠还是有拥立之功的,如今既已被逐出朝堂,众爱卿也就宽恕他吧,不必再与他计较。只是高阳王年富力强,正应为新政效力,待政局甫定,召还高阳王辅政。”崔光点头称是,记录在案。
过了几天,灵太后诏令元雍入朝为太师,录尚书事。同时诏命父亲,安定公胡国珍入居门下省,以便宜皇太后随时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