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景被杀,鼓舞了六镇边民。造反的大风暴从东到西迅速地席卷了北部边境。最西的沃野镇有个镇民姓破六韩,名拔陵,勇武重节仪,在镇上颇有号召力,是沃野镇将家的部曲(家族兵丁)。沃野镇的镇将不是别人,就是当年那个敬献神龟而步入官场的敬梵。
敬梵比于景先到六镇,他的被流放,没有犯一点罪,完全就是一只替罪羊——京城洛阳“停年格”事件中,张彝父子被害,敬梵成为众矢之的,灵太后为平息众怒,罢黜敬梵到沃野镇。这次,花和尚颇有被流放边关的味道。
敬梵本来就不懂军事,被朝廷流放到沃野镇纯粹是当权大臣的乱点鸳鸯谱。敬梵带着老婆儿子来到边地,就把一门心思放在聚敛钱财上,整个沃野镇的客栈商埠饭馆都是他的产业。他还克扣军饷,高利盘剥,无所不用其极,被沃野镇民称为“毒蝎”——谁伤害了他的利益,绝对不得好死。
最近因为各种原因,饥民涌入沃野镇的不少,各民族的乞食叫化者比比皆是。镇上的几个穷苦人家的小孩子,实在是饥饿难耐,经常偷拿路边食店案板上的囊馍(大饼)。囊馍被偷,敬梵比挖了心肝还难受。蹲点守候了半天,终于抓住三个偷吃囊馍的小娃娃。三个小娃娃都是七八岁的孩子,被敬梵吊在路边的老槐树下,不停地鞭打,以示惩戒。
鞭打了好一阵子,囊馍已落入了小儿的肚中,不能再增值,敬梵越想越气,而生气只能是伤害自己的身体,又不能生出钱来,就用鞭子指着最大的娃娃,厉声喝问:“你们想不想回家?”三个娃娃都怯葸葸地点头。“想回家好办呀,只要你们每家的大人拿一百两银子来,立刻就可以赎你们回家。”最大的娃娃怯生生地说:“有钱还用来偷你家的囊馍?我们家没钱!”
“没钱?”敬梵眼里闪露出淫秽的阴冷:“没钱也好办,你家有姐姐没有,让你姐姐来敬老爷府上当丫环抵债,照样可以放你回家。”
大孩子一听这话,更伤心了,哭着说:“我姐姐就是在你家抵债,去年拉磨时被骡马踩死了的。”敬梵还记得这事,审慎地问孩子:“你姓破六韩?”见孩子点了点头,又追问:“破六韩拔陵是你家中什么人?”大孩子畏惧地说:“死掉的是大姐,拔陵是我二哥!”
敬梵一挥手,对手下的卫兵说:“去把破六韩拔陵叫来!”
破六韩拔陵此时正在后院钉马掌,听说小弟被抓,匆匆赶到大槐树下,向敬梵老爷求情说:“敬将军,看在我是你家奴仆的份上,你就饶了他们吧,他们还都是娃娃。”
“饶了他们?”敬梵嘿嘿冷笑:“你说得轻巧,这几天我这小店丢了几千个囊馍,要放他们不难,每家拿一百两银子就放人。”
“老爷你是知道的,我上无片瓦,下无寸土,连一双筷子都是老爷家的,莫说是一百两银子,就是一百两泥土我也拿不出来。”
“拿不出银子也不难。偷吃囊馍,他们是小偷,我要砍掉他们的手,作为警戒。”敬梵猛地抽出配剑,往前跨出几步。
破六韩拔陵拉住敬梵的腿,一闪身挡住“毒蝎”的去路,哀求说:“这些娃娃都是老爷你家的仆人,你砍掉了他们的双手,他们今后还怎么跟老爷干活呢。”
这确实是道理,敬梵一愣,想了想,又哈哈一笑,说:“如今这动乱的时代,等到这些娃娃能干活的时候,还不晓得世道是怎样变的呢。再说,这么小的娃娃偷吃囊馍,都是因为你当哥哥的没教育好。”敬梵阴险地把佩剑递到破六韩拔陵面前,命令说:“为了表示你的忏悔,你去把他们的手砍一只。本大人宽宏大量,不砍双手,只砍一只。让他们汲取教训,总行了吧。”
破六韩拔陵惶恐地往后退:“不,不不!”他怎么会舍得砍掉弟弟的一只手。“不干是吧?”敬梵一脚把破六韩拔陵蹬开,抓住大孩子的手,举起了佩剑。“慢,”破六韩拔陵再次扑过去:“不劳老爷动手,还是小人来吧。”
“这就对了。”敬梵满意地把佩剑交到破六韩拔陵的手上。破六韩拔陵挥舞佩剑,大吼一声:“我来砍!”手起刀落,鲜血四溅,敬梵一颗烙有戒疤的脑袋,骨碌碌地在地上翻滚。沃野镇将就这样死在一个粗野的奴隶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