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关西虽平,兵未可役,山南邻贼,理无发召,王师虽众,频被摧北,人情危怯,实谓难用,若不更思方略,无以万全。如臣愚量,蠕蠕主阿那瑰荷国厚恩,未应忘报,求乞一使慰喻那瑰。即遣发兵东引,直取下口,扬武振威,以蹑其背;北海之军,镇抚相部,严加警备,以当其前;臣麾下虽少,辄尽力命,自井陉以北,隘口以西,分防险要,攻其肘腑,师施拟向,大功可立。”表章送走,尔朱荣清点军马,号令诸军,整戈待旦。
就在尔朱荣引箭欲发之时,突然接到孝明帝元诩的诏书,要尔朱荣引兵向洛,以清君侧。尔朱荣有了南下的借口,好不高兴,他早就等待着这一天了;当即命令三千玄色马队挥戈南下,命高欢为都督,骑着那匹浑身黑毛的毒龙去洛阳建功立业。
攻击洛阳的骑兵部队浩浩荡荡地南下,尔朱荣志在必得,点齐尔朱兆、尔朱天光等心腹将军,倾巢出动。部队行进到上党,突然又接到皇帝的密诏,“情况有变,不用来京”。这是皇帝的密诏,可不是灵太后的懿旨,尔朱荣不得不命令高欢的部队驻扎上党,静观待命。
此时南下的部队驻扎在上党,进退两难。若灰溜溜的回去,尔朱荣输不起那个面子,也心有不甘;此时再举兵向洛,没有皇帝的诏命,便是谋反。尔朱荣不敢担那个千古骂名,为此颇为踌躇,犹豫不决。当晚,尔朱荣无人可以商量,就去征求高欢的意见,实际上是为了进一步考察此人的心智。
高欢面对这样的考试题,并不多语,只是丢下一句话:“明公今日骑虎难下,箭在弦上,岂能不发!”
尔朱荣一听,确实如此,部队驻扎在上党,上不上,下不下的,不进不退的呆着怎么得了。部队给养,一大摊子事,只怕还没有到达洛阳,人马都饿死了。第二天,尔朱荣又率领部队,继续南下。
部队刚走不远,突然传来肃宗孝明帝元诩暴病身亡的恶耗。尔朱荣只得返身,重又回到上党,等候朝廷发布大丧的唁令。过了两天,又传来灵太后化女为男,立元钊为新帝的消息。朝廷如此一日三变,尔朱荣闻讯大怒,决心抗表南下,向朝廷发出一封表章,表明自己的决心。
表章发出,尔朱荣命高欢驻军上党,做出引而不发的架式,对洛阳形成威慑,自己赶回晋阳,与元天穆商议对策。
灵太后收到尔朱荣的抗表,命徐纥朗读给众大臣们听:
表章说:“伏承大行皇帝背弃万方,奉讳号踊,五内摧剥。仰寻诏旨,实用惊惋。今海内草草,异口一言,皆云大行皇帝,鸩毒致祸。臣等外听讼言,内自追测。去月二十五日圣体康恰,至于二十六日奄忽升遐,即事观望,实有所感。且天子寝疾,侍臣不离左右,亲贵名匠,瞻仰患状,面奉音旨,亲承顾讬,岂容不豫初不召医,崩弃曾无亲奉。欲使天下不为怪愕,四海不为丧气。岂可得乎?復皇后女生,称为储两,疑惑朝圣,虚行庆宥,宗庙之灵见欺,兆民之望已失,使七百危于累卵,社稷坠于一朝,方选君婴孩之中,寄治乳抱之日,使奸竖专朝,贼臣乱纪,惟欲指影以行权,假形而弄诏,此则掩眼捕雀,塞耳盗钟。今秦陇尘飞,赵魏雾合,宝寅、丑奴势逼幽雍、葛荣,就德惩陵河海,楚兵吴卒密迩在郊。古人有言:邦之不减,邻之福也。一旦闻此,谁不窥窬?窃惟大行皇帝圣德驭宇,继体正君,犹边烽迭举,妖寇不灭,况今纵佞臣之计,随亲戚之谈,举潘妃之女以诳百姓,奉未言之儿而临四海,欲使海内安乂,愚臣所未闻也。伏愿留圣善之慈,回须臾之虑,照臣忠诚,录臣至款,听臣赴阙,预参大议,顺侍臣帝崩之由,访禁旅不知之状,以徐郑之徒付之司败,雪同天之耻,谢远近之怨。然后更招宗亲,推其年德,声副遐迩,改承宝祚,则四海更苏,百姓幸甚。”
别看尔朱荣文化水平不高,这封表章倒是写得有理有据,文采斐然,让所有在朝廷的官员都深受感动。
灵太后听了尔朱荣的抗表,大为惊慌,急忙召开御前会议商量对策。大臣们尽都对灵太后的胡作非为,信用佞臣十分不满。更是对太后诛杀皇帝、化女为男的行为恨之入骨,太后的种种举动,简直是把大臣玩弄于股掌之间。大臣们不是傻瓜,乐得看郑、徐二人的狼狈相,幸灾乐祸,谁也不肯开腔。朝堂上陷入难堪的沉默。
灵太后见大臣们尽都不开腔,就用眼睛在大臣们脸上一个个点名。曾经因造反获罪的尚书令元略深深理解尔朱荣抗表的心情,见太后的目光扫来,此人脸皮薄,就出班启奏说:
“尔朱荣的抗表其实有些道理,而今他的部队北捍马邑,东拒井陉,对京都洛阳已成合围之势,上党到洛阳不过三百里,若非黄河隔阻,尔朱荣的骑兵半天即可到达。陛下身边大臣尽皆书生,逞口角之利是长,操戈矛之勇为短,不如遵其所嘱,斩一二奸竖以阻南下之师。”
元略的话说完之后,朝堂上又是一片静默。尽管大臣们都没有发表意见,但从表情神色来看,对元略的意见多人都是赞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