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御铃子感觉到有透明雨水般的质感，冰凉的，轻轻地滑过她的皮肤，浸入她的大脑，给她越来越模糊的意识带来一丝难得的清醒。

她感到失去力气，麻木到没有感觉的四肢慢慢充盈起来，难以名状的灰雾中层层叠叠地绑住她的触手，被她硬生生撕出了一道透出光亮的空隙，得以喘气。

——那朵被神困缚在原地的花，借助着“书”和这座城市提供的力量，挣脱了神的掌心。

「我祝福你。」

“我要看着你无知无觉走向悲哀的深渊，越到后面，便越承受不起这份代价的重量。当你快要崩溃时，你会露出怎样有趣的表情呢？”

“我害怕的话，你会开心吗？我有让你变得开心吗？我有价值吗？吾神。”

奈亚拉托提普不觉得。

祂不讨厌。

祂答应了她的交易，祂接受了她所有的筹码，祂笑眯眯地告诉她：“你的父母可以活下去，但你会失去你的父母，失去你的身份，失去你存在世间的一切证明。”所有的东西，要重头再来。

“嗡嗡嗡——”。

一四九.二八.七一.二五一

她翻出了家里压在箱底的东西，触碰了家人们反复告诫不可利用的禁忌，用鲜血画出了法阵。

她答应了。

血几乎要把她的躯壳流干。

她抱住那具人类青年外表的躯体，将对方撞在法阵的中心，伸出手指重重地摁在了空缺的位置上，小鹿御铃子的血顺着指尖，被吸走，汲取，迫不及待地吃得一干二净。

「我愿意把这座城市的一切交给你。」

祂的触手和尾巴一起卷住她的手臂，踏进了她的怀中。

“不，比起喜欢，这更是征服。”

“当时可爱的，无助的，只能依靠着我的小羊羔，是想告诉我，现在的你是猎食者吗？你在感到高兴么？铃子。”

这也许是神明的恶趣味。

奈亚拉托提普想，祂得到了一个明码标价的灵魂。

“嗯……吾神，晚安。”

年纪小小的小鹿御铃子的眼里尚有着晶莹的泪珠。

“奈亚拉托提普，我的神明，这才是胜利。”

“是的，是的。”

奈亚拉托提普看着她，嘴角勾出不明的笑意，“你明明知道，我们会再见面的。”

“快点完成任务吧……铃子。”

小鹿御铃子认真道。

真像啊。最开始见面的时候。

小鹿御铃子又想，原来游戏最开始时的那些交易的确是让这位很少吃亏的邪神吃了亏。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奈亚拉托提普托着她的脸，背后的触手像是一团不该被世界展现出来的乱码，直视便会感到精神错乱。

小女孩困了。她抱住黑猫，睡在这片混乱躁动而扭曲的色彩里。

「你的身体不再羸弱，你的四肢充满力量。」

这会是更长久的睡眠。

“再见啦~”

“你是输家——奈亚拉托提普。接受胜者的支配，不是你的意思吗？”她直呼祂的名。

一个自愿出售的灵魂。

小鹿御铃子有点想笑，她看着在法阵里不能动弹的奈亚拉托提普，干脆利落地给了一拳，想了想，又低头给了一个腥甜的，带着孩子气的吻。

这是胜利的第一步。

明明女孩的身体脆弱到不堪一击，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邪神一贯对爱这种东西不屑一顾，祂总觉得这情感过分廉价和低级，也无法有效地取悦祂。

“输家就别用这种油腻的语气讲话啊——很早前就想吐槽了，奈亚。”

她利用这仅仅一秒的时间，带着奈亚一脚踏进法阵里。

这座城市沉默地想。

她像是没有自我保护能力的幼兽，向唯一能依赖，却绝不该依赖的对象寻求肯定。

小鹿御铃子叹了口气。

奈亚拉托提普觉得很美。

偶然间路过这个世界的邪神分身被这场献祭吸引，饶有兴趣地看了她一眼。

祂要为此付出代价，再度陷入漫长的缄默。

在横滨和“书”的双重运作下——小鹿御铃子成功了。

色彩聚拢在一起又散开，黑色的猫长着一双猩红色的眼睛，出现在她面前，语气平直无波。

她是自己的了。

「你会赢的。你应该赢。」

或许是她在梦里的睡眠和一句句锲而不舍的问题，又或许是最早的时候，她的眼泪和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套着白色外袍的，高大无脸的人影，像是恐怖故事里会拐走小孩的鬼怪，却比前者要恐怖千万倍。

但与那时的自己不同，猩红色的触手，同样不甘示弱地从少女孱弱的躯体中钻出，和面前邪神的触手纠缠在一起。

有趣的游戏和有趣的信徒搭配起来才好玩。

但这座城市相信，自己眷顾的少女，自己半身般的存在，会留在这里等着自己，直到自己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