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世界
1
春节前夕的夜晚,宜市四处张灯结彩,洋溢节庆将至的喜乐气氛。
邵英禄从一顿饭局上下来,他坐在后座,看窗外的霓虹和路人,岑慧珊坐在他身旁,含情脉脉地叫他一声。邵英禄看了她一眼,她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没有过不去的坎。”
一个月内,类似的话,岑慧珊对邵英禄说过五六次,邵英禄心如止水地点点头,算作知道了。
喻霁跟温常世回茂市的这几个月,邵英禄过得一日不如一日。
十一月的淡季延续到了二月,宜市赌场的生意一直在变差,邵英禄让子公司办了不少活动,就是提不起原先赌场的热闹。
十二月份,他在不同地方的地产工地不约而同出事,公司资金链只差一线就要断裂时,宜市长官突然宣布,赌牌在春节后将重新轮换。
本来按邵英禄在宜市的地位,赌牌轮换也不过走个过场,大头还是他的。谁知不久前,有风声传出来,说这次轮牌,就是为了把赌牌从邵英禄手里抽走。
邵英禄为了赌牌和资金,跑得焦头烂额,回到车里,连笑都笑不动。
另有喻霁和温常世的风言风语,也让他很不好过。
邵英禄这些天酒局宴会去得勤,见的人多,总有没眼力见的上来旁敲侧击问他,喻霁和温常世,究竟算是什么关系。
别说知不知道温常世和喻霁什么关系,邵英禄跟喻霁已经几个月没联系上了。
喻霁已经成年了,还有信托金,外公不在人世,喻霁无牵无挂,要离开邵英禄的掌控轻而易举。
邵英禄打他电话,发声情并茂的语音短信,从未收到过回应。
别人来问他,邵英禄也不知找谁去问,甚至恨不得跟别人说,我不知道,你们去问张家那个小儿子张韫之,他肯定知道得比我清楚。
“禄哥,”岑慧珊的声音在邵英禄耳朵边上轻柔地响起来,她伸手揉着邵英禄拧起的眉心,道,“我明天带子函去茂市考学,你还记得吧?”
邵子函是岑慧珊最小的儿子,即将上初中,
“记得,”邵英禄道,“怎么?”
“明早上吃饭,你给他鼓鼓劲。”岑慧珊微笑着说。
邵英禄突然想起喻霁上初中的情景,喻霁提着书包,站在住宿楼下,张韫之身边,笑眯眯地跟他挥手,说:“老爸再见。”
他又细想自己最后一次看见喻霁,在商会的十周年庆上,但喻霁的样子,他却是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
喻霁从小到大,让他操心的时候甚少。仿佛邵英禄希望喻霁如何,喻霁就会如何。邵英禄也知道,喻霁的妥协大部分是由于外公在邵英禄手里,但喻霁乖巧的时候,邵英禄总抱着一丝侥幸,希望这份乖巧是喻霁的真心。
“知道了。”邵英禄收了心,点头道。
2
下午三点,岑慧珊带着邵子涵从学校出来,天光正好,她还不想回宜市,原准备带着儿子去逛街,但邵子涵不愿意,说想去茂市某个展馆看一场什么动漫展览。
岑慧珊对这些毫无兴趣,但儿子开口了,她也不好说不,便让司机往展馆开。
说动漫展览,岑慧珊还以为人不会太多,没想到队伍排了很长,两个人等了半小时才进场。里面的动漫人物她都不认得,邵子涵看得津津有味,还用手机拍许多照片,在同学群间传阅。
他要不就是抬头拍照,要不就是低头回信息,走得很慢。岑慧珊无聊透顶,想找个地方歇歇,一移眼睛,竟然看见了喻霁。
喻霁穿着休闲服,侧对着她,站在一尊卡通雕像前仔细欣赏。
“小喻!”她忙不迭叫了一声。
喻霁听见了,转头来看,见是岑慧珊,愣了一下,还算礼貌地点了点头。
岑慧珊想着给老公打探打探情报,没去管在身后拍照的儿子,凑到喻霁身边,问他:“小喻,你最近在茂市做什么呢,一个人来的?”
喻霁说是,没回答做什么的问题,岑慧珊没气馁,又说:“我带子涵来考茂市的公校,他要是考上了,还要你多照顾呢。”
喻霁象征性地“嗯”了一声,恰好手机震了,他就对岑慧珊说了声抱歉,走到一边接电话了。
岑慧珊竖着耳朵听,听喻霁的回答,像是有人问他在哪儿。
“嗯,对,”喻霁低声说,“这么巧?”
他声音里带上了些笑意,说:“那我来看看你。”
说罢便往楼上走。岑慧珊想了想,回头去跟儿子说让他在展馆里等着,而后便悄悄跟了上去。
喻霁上了楼,出了展馆门,岑慧珊一路跟了出去,经过商场和走廊,又上了楼,走到了大楼A座和B座间小道的门口,喻霁停住了脚步。
茂市天气一向多变,方才日头还大得很,现在已经下起雨了。A座和B座离得不远,但小路上没有挡雨的地方。
喻霁犹豫不久,走了出去。
喻霁和温常世的事,岑慧珊听了不少个版本。
最准的可能是朱太太跟她讲起的,说那天温常世发了挺大的脾气,然后就把喻霁带走了。朱白露或许知道更多内情,但据朱太太说,朱白露对她爸妈也三缄其口,什么都不肯说。
岑慧珊知道,在邵英禄心里,喻霁是最特别的。不论她培养多少个优秀的儿女,喻霁都不同。但她争都不争。反正谁笑到最后,谁才笑得最好。
她一个渔家女出身,孤身一人带着孩子,耐心等待那么些年,不也耗得喻幼怡病死后,做成了邵英禄的太太么。
且喻霁一个男的,没名没分跟着温常世住到茂市,邵英禄背后都快被人给笑死了,再红的朱砂痣也得变成蚊子血。
岑慧珊躲在柱子后面探头去看。
她大半辈子没做过这么偷偷摸摸的事,心里也有点忐忑,不过为了好向她老公打小报告,传递一手消息,不光彩就不光彩吧。
她见着喻霁往前走了没几步,B座门口有几个人也走了出来。
岑慧珊细细一看,辨认出来,为首的一个是温常世,一个是茂市新上任的财务部长。
两人的秘书都撑开了伞,为他们遮着雨。温常世拄着一根拐杖,他一看到喻霁,便把拐杖给了秘书,拿过秘书手里的伞,匆匆往喻霁的方向走过来。
看温常世的走路姿势,伤好得差不离了。
温常世走到喻霁面前,给他遮住了雨,低头对他说:“又没带伞,走出来干什么。”
“小雨而已。”喻霁不在乎地说。
“小雨也躲着,”温常世道,“上次是谁淋雨感冒?”
B座门口的部长一行人也走了出来。
岑慧珊看见温常世一手撑伞,一手捉住了喻霁的手,转头十分自然地对部长介绍喻霁。
部长刚来茂市,没人跟他说起,不明情况,便问温常世:“这位是令弟?”
“爱人。”温常世言简意赅地说。
岑慧珊颇有些失魂落魄地回了家,在大宅的客厅里等到凌晨,才等到邵英禄醉醺醺地回来。
她刚开口说自己白天的见闻,邵英禄听见温常世的名字,脸色就冷了,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封请柬,扔在沙发上。
岑慧珊看了邵英禄几眼,小心翼翼拿过来,翻开请柬,手也顿住了。
上头写喻霁和温常世下月在宜市办婚礼,邀请邵英禄出席。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