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爷,不论傲天死于何人之手,只要对青州影响不大,不要报仇。”
“江湖仇杀是世上最悲的事情,冤冤相报何时了,平安一些比什么都强。”
“青州诸事我已安排妥当。”
“武有阴阳天王,统摄群魔,文有李平安,治国安天下。”
“六爷可以先在扒皮司待着,青州是你永远的退路。”
“若想回归,可以直接杀李平安立威,震慑各大世家与青州官吏,再安插自己人接手军政。”
“李平安此子心性阴毒,害我娘亲,我已忍了他很多年,六爷杀他,也算为傲天报了仇。”
字迹到这里,明显一顿。
马六透过这封信,仿佛穿越时空,看见了张傲天不舍的神情,说不尽的惆怅。
“六爷,傲天要离开了。”
“人生自古谁无死,死并不可怕,重要得是人生要有意义。”
“能为六爷铺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傲天不负此生。”
“这几年时常回忆老宅里的点点滴滴,那些和六爷在一起的日子,是傲天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刻。”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就好了。”
“若能再见六爷一面,傲天死而无憾。”
“如果生不能相见,等我死后,六爷应该会来看我吧,到那时,我们便可以再相聚……”
“永安五十年。”
“八月十五。”
“张傲天绝笔。”
马六双手颤抖地看着信,神情万分悲恸。
张傲天从来都没有负过他,孩子这一生只为一人而活,那个人叫做马六。
可偏偏,他误会了孩子,不愿来青州,哪怕只见最后一面。
看着已闭上双眼,满头霜发的小张,马六轻抚孩子的面容,心中充满无尽的酸楚。
“孩子,六爷来看你了。”
可惜。
世上没有后悔药,一切都迟了。
从此世上再也没有张傲天。
马六成了孤独的行者,世上再也没有谁值得他牵肠挂肚,万般挂念。
无声的悲伤气息在弥漫,天空中阴云笼罩,黑云压城,似乎连老天爷都在为马六感到哀伤。
这一刻,天地同悲。
远处的阴阳天王都被感染,受到影响,不知怎么地鼻子发酸,眼泪就落了下来。
阴天王一边哭着抹眼泪,一边心中大骇不已。
她竟控制不住自己,悲上心头,难以自抑,于润物无声之间被人感染了情绪。
这简直太恐怖了。
就像马六明明是一头魔,融合无数妖魔器官,却呈现完美人形,相貌英俊,丝毫不显丑陋,这看在阴阳天王眼里,简直惊为天人,如见古之大帝!
自古以来,踏足魔道者无数,不知多少人前赴后继走上这条路,但自古以来只有一个人能呈现完美人形,那便是他们的儿子魔圣!
如今,他们见到了第二个完美的魔。
而悲伤之中的马六,完全无暇顾及夫妻二人,只是削梁木为棺,造了两副简易棺材,将两个孩子放入棺中。
“傲天,我们回家。”
青州不是张傲天的家,他的根在京城,家人也在京城,身死异地,必须回乡安葬。
昏迷重伤的老呱躺在废墟中,马六探手一吸,将他放在棺上,随后宽大的肩膀一左一右扛起棺材,背影落寞而凄凉,缓步走出青州城。
为张傲天报仇很重要,但让孩子入土为安更重要。
那些明面上动手的,暗中出手搅局的,害死张傲天的每一个参与者,马六都心如明镜。
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些人的名字,步履坚定走向京城。
……
立谈之间,已是七日。
这七天,京城气氛紧张得可怕。
辑妖队不出动,五城兵马司也罢工,无人维持京城秩序,可街上却没人作乱,空旷连个人影都看不到,犹如一座荒无人烟的死城。
百姓们能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风雨欲来令人窒息。
今天是张傲天出殡的日子。
张府众人披麻戴孝,张浩轩手捧着自己父亲的灵牌,双目红肿,在震天的哀声和萧瑟凉风中,迎着满天的白纸钱,缓步走出府门。
除去张家人,满朝文武没有一位前来送行。
人走茶凉,青州王已死,没有必要为他得罪皇帝。
只有菜市口稀稀疏疏的乡亲邻里,上一炷香,帮着打下手,忙碌出殡事宜。
马六和雷鹏亲自抬棺,将张傲天送出京城,又沿着官道,与送葬队伍一直来到白龙山中。
葬坑是马六亲自挑选的宝地,依山傍水,藏风纳气,可保张家三代平安。
苏龙犀同天下葬,就埋在张傲天旁边的墓坑里,这样在阴间,兄弟俩也不会太孤单。
马六亲自执铲,等把兄弟俩埋完,天边已是红日西坠。
今天的夕阳格外鲜艳,血红到像在滴血一般。
天黑了,众人陆陆续续散去,坟前只剩下马六和雷鹏。
“六子,节哀。”
雷校尉安慰一声,拍了拍老六的肩膀,叹气问道: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暂时没有打算。”
马六神色平静,仿佛已从张傲天被害死的事情中缓过劲来。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吧。”
“也是。”
雷鹏点头赞同:
“明天和意外,不知哪个先来,多想无益。”
顿了顿,雷鹏说道:
“反正我已是大炎的通缉犯,扒皮司也回不去了,只能浪迹天涯,不如还是回青州,帮你守着张傲天留下的一亩三分地,免得阴阳天王太过势大,压了你的风头。”
马六缓缓点头,从怀里掏出小张这些年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从此以后,他再也收不到张傲天的来信了。
他是一个孤家寡人,断了线的风筝。
但也,没有了弱点。
揉了揉发酸的眼角,马六将信塞回怀中,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