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山荒凉,山南是天牢,山北是乱葬岗。
范修谨花二十银,请人抬着一口薄皮棺木,在冷山北边的一角,找到被一张破席子草草裹住的许轻歌。
“挺标致的小娘子,怎么就死了?”
小姨似阿娘,是幽州有名的美人,无论是阿娘,还是小姨,都曾叫少年郎趋之若鹜,可惜,美人薄命。
“郎君,要抬去哪里?”
“城外,景春河。”
秋日的风,呼呼吹,刮到人的脸上,比之冬风更冷。
两个壮汉跟在范修谨身后,把人抬进景春河畔的一处荒林。
范修谨顿步,停在一个没竖碑的新坟旁。
“就埋旁边吧。”
“是。”
壮汉动作极快,花了半个时辰,挖出一深坑,然后把棺木埋进坑里,又花了一刻钟,垒起坟头。
“小郎君,要立碑吗?”
“不必。”
“那——?”
“你们可以走了。”
壮汉搓搓手,抬起铁锹,转身离去,走出百丈远,他们立在河堤,忍不住回头:“你说旁边那座坟里埋得又是谁?”
“少管闲事。”
说罢,两人走远,很快没了踪影。
范修谨笑笑,打开食盒,把酒菜铺在坟前:“小姨,我先把你埋这里,等将来有时间,我再送你回幽州。”
若不是非要为许家报仇,小姨许不会死。
那时,殿下说,要小姨拿命来报恩,他死活不肯,可小姨却笑,说若不是为了报仇,她早想死了,能死得其所,不枉她苟且至今。
不知此刻,去了地府
的小姨,是否已经和阿娘,还有许家人重逢?
他提起酒壶,倒出两杯酒,一杯放在小姨坟前,一杯端在手里,他正要敬小姨,却瞥见旁边那座坟头,便又把手里的酒杯放了过去。
“十二郎,虽我欠了你,但看在我替你悄悄收尸的份上,你莫要把仇报在我家小姨身上,若你在地府遇上她,劳你照拂一二。”
说罢,他抬手,将杯中青酒洒进泥土。
酒未洒尽,身后有人浅叹:“四郎倒是重情,竟敢替谋逆犯收尸。”
范修谨回身。
“顾三郎?”
顾浥尘微微一笑:“久违了。”
“你来作甚?”
“来看看你。”说着,顾浥尘躬身,将手里的两壶酒放到坟前,“如今范家败落,你又被逐出家门,昔日同你要好的那些纨绔,怕是没一个能搭理你。
你拼尽全力,舍掉余生,葬送许歌娘的一条命,才堪堪换来范家,不,是范含章一人的败落。
可只要谢家在,谢芙娘富贵不减,谢芙娘生下的郎君们还有锦绣前程,不像你,从此变作阴沟老鼠,人人喊打。”
说到这里,顾浥尘略顿,高高扬起嘴角:“范四郎,你甘心吗?”
“呵……”范修谨大笑,笑声里尽是悲怆,“顾三郎,我若不甘心,又能如何?以我之能,只能到此为止。”
“不。”
“不?”
顾浥尘扬手,指着景春河畔,范修谨抬眸,顺着顾浥尘的指尖,看到密林之外,有一人泛舟湖面,似
在垂钓。
“范四郎,若你肯归于主子,那今日某有的富贵前程,来日你也能有。”
范修谨抬步,穿过密林,走到河边。
“谨,拜见三殿下。”
“四郎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