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亮未亮,卿云礼缓步走进大明宫的寝殿,数十医围着龙塌,神色沉重。
“父皇怎样了?”
医正急忙躬身:“臣等无能,无法为陛下解毒,只能用千年人参,暂时吊着陛下的龙气,若——”
“若这口气断了,父皇便会驾崩?”
“……是。”
龙榻上,皇帝含着人参,似是睡着了。
“诸位御医辛苦了。”
“臣等不敢。”
“父皇之病,非一日两日事,诸位御医不妨回去想想如何解毒,待过了午时,再来寝宫请脉。”
“是。”
医正急退。
他们早已黔驴技穷,可没人说他们能退,他们不敢退,这会儿三殿下允他们退,他们自然退得飞快。
须臾,寝宫只剩零星宫人。
“王总管,你也辛苦。”
“……”
王忠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看出卿云礼眼底对皇帝竭力压制,却压不住的杀意,他知道,一旦他退出去,陛下必死。
可——
“老奴告退。”
王忠招手,带着仅剩的宫人,退出寝宫。
卿云礼抬步,走到龙塌旁。
“父皇,儿臣一直知道,因儿臣生得肖似先帝,您厌恶儿臣,连带着,也厌恶生下儿臣的母后。
其实,儿臣也厌恶您。
可您是溱国皇帝,儿臣不敢厌恶您,儿臣还得装作仰慕您,尊敬您,因为只有这样,您才可能有一天对儿臣改观,把皇位传给儿臣。”
他装了十来年,本以为自己是白忙一场,却不想,皇帝到底心软,留下传位与他的遗诏。
卿云礼勾唇,露出一点浅笑。
“儿臣虽然厌恶您,却不曾想过要杀您。即便儿臣为了皇位,和北夷勾结,儿臣也没想过要杀您。
如果一切顺利,儿臣登基为帝,您为太上皇,儿臣可以放下对您的厌恶,好好孝敬您,可惜,天不遂人愿。”
说罢,卿流景唏嘘长叹。
叹息未落,他陡然间沉下唇角,伸出手,欲扣住皇帝下颚,将那片吊住他性命的千年人参拿出。
然,就在这时,皇帝睁开了眼。
“……”
死寂中,皇帝透过卿云礼的指缝,和儿子咫尺相望,他看见他眼底极致的冷酷,和空前的杀意。
“唉……”卿云礼再次长叹,“父皇,您何必睁开眼呢?您若不睁眼,便不会知道是儿臣杀了你。”
“呜——”
“您问为什么?”卿云礼“咯咯”轻笑,“父皇啊父皇,天下谁都可以问为什么,唯独您不该问,毕竟当初,您也是杀了先帝才做成皇帝的。”
“——”
皇帝心惊,他不知道,这桩隐秘到极点的事,云礼居然知道!
“哦,父皇杀了先帝的事,不止儿臣知道,大兄,七弟都知道,或许,连那些不曾长大的弟弟们也知道。”
不可能。
“呵呵呵……”卿云礼又笑,笑声越发狂放,“难怪前人说,虎父无犬子,父皇之绝情,儿臣们都学着呢。”
卿云礼再次沉下脸:“父皇,你放心去,溱国有儿臣,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说完,他用力扒开皇帝的下颚,抠出千年人参,而后,他把人参丢在地上,一脚踩过,扬长而去。
片刻后,王忠悄悄走进寝宫。
他立在离床榻三丈之遥,先瞥龙榻。
榻上,皇帝双目暴凸,满眼得不甘心,地上,千年人参静默横陈,只要他伸手捡起,皇帝便可不死。
他沉默瞬息,抬起脚,踩上人参。
“王总管,你想做什么?!”
王忠慌忙转身:“南宫将军,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