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澜娘子骤然哽咽,她不得不紧紧捂住唇齿,压制哭意。
若是往日,堂下证人失态至此,韩杜衡作为刑官,早就怒砸惊堂木,但此刻,他选择了沉默。
许久,澜娘子才收住哭腔,屈身告罪:“尚书大人见谅,是婢子失态。”
“无妨,你接着说。”
“先皇后栽进习将军怀里的一瞬间,睿王朝先皇伏首,说习将军大逆不道,亵渎皇后,请先皇立刻诛杀将军。
先皇摇头,不肯答应。
睿王面色一沉,砸碎手中杯盏,那些蓄势待发的禁卫军抄起长刀,走上帝座。
眼看长刀要被架上先皇脖颈,习将军老泪纵横地低喊,老臣死罪,求先帝不必姑息,赐老臣一死。”
说到此处,澜娘子又一次泣不成声。
公堂后,韩杜衡满目通红,公堂下,诸臣和百姓泪光闪烁,他们彷佛看见习将军跪在殿中,苦苦哀求。
那可是一代溱国名臣,功勋卓著千字不能诉尽,其心思之缜密,曾叫敌人闻风丧胆。
如此传奇的一个人,没有死在战场,没有被敌人斩杀,却被他效忠的卿家王朝,给逼死了。
何其荒谬!
何其可笑!
又何其令人倾佩!
最叫人钦佩地是,即便他将死于卿家人之手,即便他知道自己应下罪名,他,和习家都会死,且会死得遗臭万年,他还是为了他效忠的皇帝,和溱国,百死无悔。
澜娘子抬袖,轻拭眼角。
“习将军一认罪,睿王就要杀他,先皇急言,说习将军亵渎得是先皇后,即使要杀,也该是先皇来杀。
睿王答应了。
接着,先皇扶着人,颤颤巍巍地走下高阶,走到习将军身前,他哭着对习将军说,是朕无能,对不住阿昴。
习将军摇头,然后扶住先皇的手,把那把刀插进胸口。”
话一说完,澜娘子伏于地,哭得直不起身。
见此,清妧心上,淌过一阵剧痛。
她不过听听,便觉得十分残忍,何况亲眼目睹这一幕的澜娘子?
“阿妧,不哭。”
清妧侧身,见芳君双目带笑。
“我曾立于暗道,亲眼看到刀尖贯穿习将军身躯的那一刻,他唇角卷起微笑。习昴无伤,阿妧也不必伤。”
怎可能无伤?
习将军临死一笑,不是不伤,而是不敢伤,他怕先皇愧疚难安,故而赠他一抹笑,让先皇不必不安。
然,他越是如此,先皇越是不安。
君欲护臣而不能,臣欲尽忠亦不能,君能为臣做的,是亲手杀了他,臣能为君做的,是任由君杀了他。
何其悲哉?
“溱国能得习将军,是大幸。”
卿流景笑而颔首:“总有人自以为是,妄想篡改真实,殊不知,哪怕是遮天蔽日的暗夜,也有云褪星闪时。”
他的话刚说完,阴沉的西天忽有金光流转,未几,一簇金光破开云层,投上公堂,照在习凛、习罡二人身上。
安行洲抬眸望天。
习兄,是你吗?
昔日之冤终将昭雪,你是不是雀跃地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