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恨不能在面前刨出一个深坑,把自己,把偌大的崔家一并埋了!
可——
他到底姓崔。
想到这里,崔郁离红着一张脸,快步登上高台,走到卿流景跟前,然后“扑通”一声,重重跪下。
“王爷,求您开恩。”
卿流景轻转手里的茶盏,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这会儿离郎怎么不劝本王处决崔家,以正视听了?”
崔郁离之面色,赤如鲜血。
“臣——”
崔郁离不能答。
眼看他要羞窘而死,清妧指尖暗点卿流景:“差不多得了,要不然,你千辛万苦谋划来的肱骨之臣该没了。”
“咳。”卿流景失笑,竭力正色,“崔郁离,本王不想苛责你,但经此一事,本王希望你明白,世间事不止非黑即白,还有利益权衡。”
“是,臣受教。”
卿流景颔首,而后略抬下颚,目光斜向崔玉坤:“崔尚书既知溱律,便也该知怎么做才能救崔家。”
“……”
溱律有言,坦白从宽。
逍遥王是在告诉他,如果他能在公堂指正陛下,他便可对崔家从轻发落。
崔玉坤只犹豫了一会儿,便伸手整理衣领和宽袖,待衣衫齐整,他才拢袖,昂首登上九尺高阶。
他踏上最后一层高阶时,卿云礼绷不住,冲上去揪住他的衣袖:“岳父,你莫要上了逍遥王的当!”
当?
事到如今,他还有得选吗?
崔玉坤拂袖,毫不留情地挥开卿云礼,而后,他取下高冠,伏首在地:
“玉坤认罪。”
寥寥四字,顷刻间让皇帝,卿云礼万念俱灰。
若只有习凛、习罡,兰嬷嬷和澜娘子,哪怕他们再言辞凿凿,也是不过如此,崔玉坤则不同,他是溱国的兵部尚书,是清河崔氏的家主,他若指认皇帝,谁还能质疑?
“崔尚书要认何罪?”
“先皇重病,欲立幼子逍遥王为太子,睿王暗来崔家拜访,睿王承诺,只要崔家能助他登基,谢王崔三家在朝,崔家排第一。”
“崔家应了?”
“溱国初立,朝政未稳,一旦先皇骤然驾崩,扶幼子继位,届时,只会有两种结果。
第一,权臣明争暗斗,一人挟天子以令诸侯,第二,权臣你死我活,令未稳的朝局迅速走向溃败。
无论是哪一种结果,对百姓都是极坏的结果,所以,崔家选择帮助睿王。”
“呵。”韩杜衡冷笑,“崔大人可真会为自己粉饰。”
崔玉坤笑笑,没有辩驳。
这是真话,无须辩驳。
清妧若有所思地侧过头:“这就是你肯对崔家网开一面的原因?”
“嗯。
世家重私欲,把家族利益凌驾于国家和百姓之上,但世家亦明白,有国方能有家,崔家助睿王,为私,亦为公。”
崔玉坤回眸,目光怔忪。
他怎么都没想到,最理解他的人,竟然是要置崔家于死地的逍遥王?!
崔郁离察祖父惊诧,轻问:“阿翁骂我,择王爷效之,是顾小我而舍大家,如今,阿翁还这么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