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再次传来一阵急步声,只见身体欠妥,告假在家多日的御史易章踉踉跄跄地冲进大明宫:
“微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来作甚?”
“回陛下,臣来告罪。”
“告何罪?”
“安乐郡主开回春堂,陛下允医女每日出宫去回春堂坐诊,陛下此举乃是仁德爱民,然,此事有违礼制。
礼制明规,凡进宫之人,上至皇后、妃子,下至御医、医女、宫人,一旦入了皇城,须终身侍奉陛下,不得再伺候旁人。
臣身为御史大夫,没有及时劝谏陛下,眼看着回春堂内出了一桩医女治死人的冤案,百姓闻之,疑陛下仁心,学子们闻之,疑陛下圣明。”
说完,易章伏首:“陛下,微臣有罪,求陛下赐死。”
卿流景勾唇:“你倒是脸大。”
易章闻言,后背略僵,随即扑在地上重重叩首:“咚,咚,咚——”
三声叩首,一声更比一声重。
待易章再抬起头,额心竟是叫他磕出一个血窟窿,一行血色自眉心的窟窿滑下,落在朝臣眼底,恁得触目惊心。
王怀瑾急忙提着袖子走到殿中,他一边抬袖替易章拭血,一边轻劝:“易大人,此事怎是你的错?”
“自然是下官的错。”易章拂开王怀瑾,“陛下,臣身为谏臣,不能及时劝阻陛下,实乃失职,求陛下赐死!”
话音一落,易章又扑到地上,对着白玉砖一阵猛捶,片刻功夫,白玉砖就被血色染得一片通红。
王怀瑾满目不忍,跪到易章身侧:
“陛下,宫中贵人身子有恙,从来不宣医女诊脉,是因为贵人们都知晓,医女善制药,不善行医。
许医女治死一人,说得直白些,并非意料之外,而是情理之中,便今日不发生,早晚都要发生。”
易章抬眸,接着话头继续言道:“王大人说得极是,论医术,宫中医女能力不足,不能施诊治病。
论礼俗,医女终归是女子,不该于市井之所抛头露面,若放任不管,难保礼乐不崩,山河不定。”
说罢,易章再伏首:“今日,哪怕微臣一头磕死在大明宫上,也要求得陛下下敕关了回春堂,严惩败坏礼俗的郡主和医女们。”
卿流景怒极反笑:“那便磕吧。”
说罢,卿流景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大明宫。
殿内,易章看着满是血色的白玉砖,咬住牙齿便要继续磕,正此时,范含章突然问:“易大人,回春堂的命案说到底,是许医女一人之过,你要陛下严惩郡主,不合适吧?”
“范宰辅此言差矣,第一,若不是郡主罔顾礼俗,求得陛下准医女出宫坐诊,许医女没有机会治死人。
第二,陛下若不查封回春堂,严惩郡主和一杆医女,如何平学子们的怒气,如何正失序的礼制?”
“……”
不等范含章想好如何回答,易章已一头撞在地上:“陛下,微臣一腔忠心,愿为保溱国千秋万代而死!”
百官见此,纷纷效之,伏首在地,大喊:“陛下,臣等一腔忠心,愿为保溱国千秋万代而死!”
范含章神色一沉,快步奔出大明宫。
“陛下——”
卿流景抬手:“朕不想听。”
雨势越大,如珠的雨滴砸在地上,犹如山洪暴发般骇然,然,即便雨声如此大,却不能掩去皇城外,学子们的抗议声。
范含章张嘴,意欲再劝皇帝,星回却先冲他摇摇头,他一边摇头,一边目光斜向东侧的偏殿,无声道:
“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