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文轩心下欲哭,他竭力思索,该怎么回答郡主,不等他想好,却听郡主问:“御书房里有密道吗?”
“……有。”
未几,清妧立在一墙之隔,透过一张薄薄书画,伸手抚过灯火投映在上的,卿流景的暗色轮廓。
“范含章,你深夜见朕,所谓何事?”
“回陛下,柳州形势越发严峻,偏偏伍廷尉和崔郎中几无进展,待封城的敕旨送进柳州,形势定会更糟。”
“所以?”
“当务之急,老臣以为陵阳需要为深陷柳州的伍廷尉和崔郎中争取时间。”
“怎么争取?”
“陛下下敕,择王家嫡女为后。”
这话说完,御书房静到了极致,哪怕清妧立在墙后,都能听见范含章心生畏惧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然,即便范含章心生惧怕,他却没有低眉,而是昂着头,和卿流景四目相对。
“老臣明白,陛下怕郡主知悉此事,心中难过,可是陛下,郡主胸有大义,她定能体谅陛下的难处。”
“呵……”卿流景轻笑,笑意里透着一丝不为人知的无力,“范含章,朕不是怕阿妧伤心,朕是怕阿妧笑朕无能。”
说着,卿流景侧首,目光掠过窗扉,望向绵绵细雨:“朕原以为打天下难,如今才知,治天下更难。”
范含章侧首,顺着皇帝的目光,看着窗外:“因为打天下没有顾虑,只管一往无前,治天下则刚好相反,所向披靡损及天下,唯有制衡才能叫天下长治久安。”
“制衡吗……”
卿流景低喃,脸上的笑意越发飘渺。
柳州局势再难,若他能亲往,不出十天,必解,然,他不能去,因为他是溱国皇帝,只能留在陵阳。
世人只道皇帝是天下至尊,能行天下人不能行之事,有生杀予夺之权,却不知道,皇帝再强,是一把带鞘的利剑,剑若不能出鞘,剑光何以杀人?
谢王合力,联合溱国众多世家,共抗皇权,择王家女为后,或可离间王谢,为柳州赢得破局之机。
可——
范含章忽而伏首:“陛下,为了柳州百姓,为了安住陵阳贵家的蠢蠢欲动,为了天下长安的大局,求陛下速速下敕,择王家嫡女为后。”
御书房更静,静地连那绵绵细雨砸上回廊的木柱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卿流景看着细雨,似是痴了。
见此,范含章忧心如焚。
先前,他担心新帝手段过于狠绝,长此以往,终失人心,谁知道新帝一对上安家事,便立刻踌躇了。
想必王谢两家正是抓住新帝这唯一的软肋,才敢有恃无恐,若是这样,新帝有情还不如无情。
可怎样叫新帝无情,难道——
就在范含章的思绪如脱缰的野马一发不可收拾时,一墙之后突然响起一道女声:“芳君,下敕吧。”
卿流景陡然回过神,他不敢置信地瞪着身后的那幅波澜壮阔的千里江山图,急急伸手,想要揭下。
可当指尖触及江山图的刹那,他又骤然顿住。
他已有半月不曾见过阿妧,与有情人而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近乎大半辈子不见阿妧了。
他想阿妧,想到每每夜半惊醒,都恨不能立刻冲去安家,可他不敢去,他怕阿妧怨他,怪他。
清妧看着流连在江山图上,独属于芳君的纤细手指,在心底悄悄长叹一声,她其实什么都明白,所以,她安静地龟缩在安家,等着某一日,芳君来接她。
她愿意等,但柳州百姓等不了。
“范大人,烦请你出去片刻,小女有话对陛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