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末,清妧抵达柳州。
顾村之后,他们又遇到三次突袭,饶是恨西风暗卫再强悍,舟车劳顿加日夜警觉,暗卫和随行人员都各有损伤。
但不管怎样,他们总算到了。
顾方野看着紧闭的城门,努力勾出一点劫后余生的笑意:“娘娘,终于到了。”
清妧点点头,声色略紧:“前路更比后路艰险。”
这话立时叫顾方野唇角的浅笑变成苦笑。
一路行来,每每遇险,不是他这个臣子冲在最前,而是贵妃这个主子当仁不让,护着医女们。
于是,他不免多想,想着想着,想到了新年为光郎践行,光郎的殷殷嘱托,他托他万万要多护着陛下。
他虽面上应下,心里却不以为然。
新帝或有才,但这才并非惊世骇俗,不足以让谢王这等百姓世家从此拜服,甘心称臣,但现在,因为贵妃娘娘,他的想法改了。
或许,非新帝不够有才,而是世家过于傲慢,看不见新帝之才,足以一统天下,开创一代盛世。
顾方野沉下脸:“请娘娘稍等,下官去叩门。”
“恩。”
门叩到第三下,楼上方传来一道不耐烦的回应:“是谁啊?不知道陛下有敕,柳州封城了吗?”
前日,他已命人到柳州传信,说贵妃将到,照例,哪怕封城,也该有人立在门后等着恭迎娘娘。
顾方野抬袖,一边抽出敕旨,一边厉声言:“陛下敕旨,贵妃率一百八十医女,代帝抚慰柳州,尔等
还不速速开门?!”
楼上一片死寂,片刻,又传出一阵混乱声,十几个人慌慌张张冲下城楼,打开城门:“卑职叩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进城。”
越靠近柳州,各种说柳州城内人心惶惶,兵荒马乱的消息越是喧嚣,可事实上,乍一看,柳州城井然有序。
身侧,伍珍娘颤巍巍地揪着她的袖子:“娘娘,那里——”
清妧抬眸,只见城楼内侧挂着数十具尸身,尸体有新有旧,但不论新旧,具具死得触目惊心。
谢方野沉下脸,问守城官:“为何要在城门悬挂尸体?”
“回少卿大人,封城敕旨一下,城中百姓尽想逃出去,为了震慑百姓,杨刺史下令,凡逃窜者,当场格杀,尸身悬于城门,以儆效尤。”
柳州本就民意汹涌,杨刺史此举,无意火上浇油,于是,谢方野毫不客气地命令:“把人放下来,好生安葬。”
“这——”
说话间,大街两侧的各条小巷忽而涌出许多人,这些人朝着车马蜂拥而来,须臾间便将车马团团围住。
顾方野提袖上前,肃目怒问:
“你们想干什么?!”
“皇帝无道,不顾柳州死活,你说我们想干嘛?!”
“如果陛下无道,又何必差贵妃娘娘来柳州抚慰百姓?”
“哈哈哈……”百姓猖狂怒笑,“陛下如果指望用一个贵妃娘娘就打发了我们,那是痴人说梦!
不妨告诉你们,除非柳州人死绝,否则
终有一日,我们会叫天下人知道,陛下有多么残暴不仁!”
“对——”
顾方野被百姓的凶厉吼声震得小退两步,他看见街道两侧的铺子里隐着更多双盈满犹疑的眼睛,饶是他见过许多世面,亦被这一城的不善惊得露出三分怯意。
正此时,清妧抬脚,踹开车门,走到人前:“陛下不该指望用一个本宫打发你们,又该用什么打发你们?
难不成你们想让陛下亲临柳州,与你们共存亡吗?!
溱地之大,不止一个柳州,陛下不封柳州,任由疫病扩散,那便是置整个溱国天下于不顾,那才叫真正的无道!”
“……”
大街骤静,许久,百姓都不知如何驳斥清妧,直到有一人哭问:“所以为了天下,柳州就该被舍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