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察御史又急急奔出门,跨过门槛时,差点和来传敕的星回撞上:“星总管,对不住,对不住。”
“无妨。”星回笑笑,抬眸看向大明宫内的朝臣,“陛下有敕,宣礼部尚书王怀瑾去御书房觐见。”
王怀瑾微白的面色顷刻间变作煞白。
“王大人,请吧。”
王怀瑾艰难抬步,和谢容时错身时,被他暗暗揪住衣袖,只听谢容时语带警告地说道:“紧要关头,休要自乱阵脚。”
王怀瑾微顿,随即似笑非笑地反问:“怎么,容时兄着急了?”
谢容时脸色发沉,强忍着怒气再道:“怀瑾兄,你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这话是为谢家,更是为王家!”
“知道了。”
王怀瑾拂开谢容时,踏出大明宫。
一条绳上的蚂蚱?
王谢何曾一条心过?!
正殿往御书房,该从西往东走,可星回却领着他从西往东走,王怀瑾觉得
奇怪,但不敢多问。
路过西头偏殿,他听见一阵凄惨的哭声,他本能侧首,只见张有财跪在地上,哭得像是一条狗。
“张——”他想问星回,张有财怎么了,但话才出口,就像鱼刺卡在喉咙,难受地吐不出来。
星回转头一笑:“王大人想问张大人怎么了?”
“是。”
“张大人胆大包天,夜袭贵妃,陛下下敕,灭张家九族。”
心,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他再一次质问自己,为何当初会相信谢容时的鬼话,要和陛下争高下?
如今,世家大败,眼瞅着他们一干人等要被问罪,纵横人间百年的琅琊王氏会不会在一夜之间被诛尽?
“王大人,你怎么了?”
“没,没事。”王怀瑾笑着摇摇头,他不知道自己的笑比哭更难看,“张大人有从龙之功,他难道没有求求陛下吗?”
“张大人求了,但陛下说,法礼高于人情,所以过去,他舍不得却弃了贵妃,以后,亦是如此。”
“……”
绕过一圈,王怀瑾走到御书房前,隔着大开的窗子,他看到皇帝坐于书案后,正在批阅奏章。
新帝登基不足四月,宰辅范含章数次大赞皇帝,说溱国得遇此君,是百年之幸,臣子得遇到此君,是一生之福。
可惜,那时他不懂。
星回横手:“王大人,你该进去了。”
“好。”
王怀瑾勾唇,此刻他的笑,少了一分忧悲,多了两分从容。
祖宗有言,盛世不骄,败北不
馁,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哪怕琅琊王氏走到末路,当不改从容。
“臣,王怀瑾,叩见陛下。”
礼毕,不等卿流景说平身,王怀瑾撩开下裳,跪到青砖,额头点地:“臣有罪,求陛下赐死。”
卿流景抬眸,目光扫向王怀瑾:“咳咳咳……”
世家纵横人间百年,难免心生桀骜,族中上下不仅对皇权毫无敬畏,更是将家族利益凌驾皇权,如此世家,不得不除。
若他身强,或可慢慢周旋,奈何他似一支风中烛,若无法在燃尽之前留一个没有后患的人间给阿妧,他不敢死。
“王怀瑾,登闻鼓既已敲响,世家罪恶便要昭于天下,你可知道朕为何要在这是个宣你觐见?”
王怀瑾想了想:“回陛下,微臣不知。”
“那你可知道,为何朕只宣了你,却没有宣别人?”
别人?
是谁?
王怀瑾咬唇,唇角破开,血色在齿间弥漫时,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闪过他的脑海,难道——
“陛下可是愿意给臣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如果是,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王怀瑾沉默片刻,答:“回陛下,臣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