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雪就停了,还出了太阳,仿佛连上苍都特意为今日的婚礼,献上一份晴朗的天气。
但是坐落于梅花坞的姚府,此刻却是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怎么说呢,大喜之日,自然是张灯结彩,铺红毯,挂囍字,贴对联,一早开门时还放了鞭炮,一番鲜花着锦的盛况。
但是府中的下人,行事间却小心翼翼,交流时也压低声音;以至于炮竹放完后,整个姚府看上去居然有些寂静。
虽然新任家主还是和过去那样,看起来对大家都很轻切,但是府中众人又不是傻子,近几个月来发生的事,他们都看在眼里。
更别说府中最近多了很多陌生人,就连看家护院的护卫都已经全部换掉了,听说都是慕容家那边派过来的。
在这种情况下,众人为图自保当然处处小心。
姚家千金的闺房之外,正有三名男女守在门口处,低声商量着什么。
他们都是姚无垠的亲传弟子,但除了一个远房的姚家血脉,其他两人都是外姓。
因为血缘关系近的,或者武功深厚的,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他们几个威胁不大的弟子安然无恙。
“事到如今,我等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今日前来的宾客身上。”
“昔年师父闯荡江湖之时,结交了不少同道好友,直接或间接救过许多人的性命;我就不信今日姚家发生这么大的事,他们会全都视而不见!”
“那慕容谋如此大张旗鼓,打的主意,无非就是想一次性将不安分的因素除掉,以绝后患。”
“但他太自负了,如果到时候慕容家势弱,甚至慕容谋父子被人打伤的话,那么那些原本摇摆不定的看客,也会基于道义站到我们这一边来。”
一个看上去较年轻的弟子,用较为激动的语气说道。
倒是一个看上去比较沉稳的中年弟子,眉头紧皱,“恐怕没那么简单,慕容谋那老狐狸岂会算不到这一着?必是有绝对的自信,才会这么做。”
“再者,真能为了师父昔日恩情付出性命的人,我相信是有的,但并不多,至少你想象中的要少。”
一个蓝裙女子听到这里叹了口气,“我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希望”
“希望什么?”院外忽然传来一个嗓音醇厚的男声,几人闻言一惊,下意识地就开始做出戒备的姿态。
随即只见一个年轻公子,带着两个挎刀随从走入小院中,这公子身穿一袭深色襕衫,面相白净,长得颇为一表人才。
再加上他年纪轻轻便武功高强,接人待物颇为有礼,过往一众师兄妹与他的关系都很好。
可是今日,门前的数人,都用隐含痛恨的目光看向他。
见几人不答话,姚念恩只是微笑道:“几位师兄师妹怎么待在这里,还是出去帮忙接待宾客吧?我有事要见见师姐和师娘。”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们,我们不会让你碰安安小姐一根手指头。”那个年轻弟子咬牙切齿道。
倒是中年男子面色变了变,他拱手道:“家主,现今时辰还未到呢,新郎官提前见新娘子,恐怕于礼数不合。”
“废话什么!叫你们让开就让开。”一个豹头环眼的高大随从冷声道,看起来颇有不让开就直接动手的意思。
姚念恩也眯起眼睛,“看在过往的同门情谊上,我才没有对你们下手,否则就凭你们刚才密谈的内容,呵呵”
“再不走,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大年,先去外面帮忙。”门内传出来一个稍显沙哑的妇人声音,听起来虽然还算平稳,但仍给人一种强做镇定之感。
“是,夫人。”中年男子答应之后,强拉着两个师弟师妹闷头离去。
姚念恩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吩咐随从在院中等待之后,他就径直上前,推门进入闺房中。
女子的深闺,一般来说陈设都是偏向雅致婉约的,但是这里除了常见的桌椅床柜之外,居然没有女子最爱的胭脂、敷粉、梳妆镜之类的东西。
反倒是有很多小孩儿喜欢的玩物,比如什么拨浪鼓、九连环、竹蜻蜓、风筝,甚至还有泥人、木车、瓦狗等物。
此刻一个十七八岁的明媚少女,正坐在床上,左手黄表纸,右手剪刀,在很认真地剪一个纸人。
其实像这样的纸人,在房里还有很多,似乎都是她自己剪出来的,也不知道剪那么多有什么用。
连门外有人进来,少女似乎都没察觉到,直到剪完最后一下,她才露出十分开心的笑容,把纸人举起来反复观看。
其实这已经换上一袭大红色嫁衣的少女,生得颇为貌美,她肌肤洁白细腻,五官精致而纤细,本该有娴静如绰约仙子一般的气质。
但可惜的是,此刻她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憨傻,实是有几分破坏了这美感;或者说,将她的美导向了另外一个方向,偏可爱稚嫩的方向。
少女旁边坐着一个容貌姣好的成熟美妇。
她看上去年龄应该不超过三四十,气质端庄温柔,身穿一袭白色素衣,脸上仍带着几分掩饰不了的哀伤之意;而且由于之前哭了很久,她的双眼仍有些发红。
姚念恩一进来,一双眼睛,就忍不住在房中两个美人儿身上转来转去,眼神深处有一种说不出的贪婪与觊觎之色。
姚夫人咬着嘴唇,虽然十分痛恨此人,但此时也只能沉声道:“你有何事?”
姚念恩闻言收敛了几分,他先是装模作样地行了一礼,然后才说道:“师娘,我只是来劝劝你,等好戏开场之后,记得要好好配合,不要做什么无谓的举动。”
“不妨告诉师娘,为了今日,我和父亲已经布置了很久,我们已经知道大体上会有哪些人来,也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准备。”
“到时候师娘和师姐胡来的话,只会闹得姚家脸上无光,还不如从了我,我日后一定会替义父好好细心照料伱们”
他一边说话,却是一边试探着走近床前来,似乎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毕竟为了这一天,他已经在心底暗自期待、幻想了这么多年!
姚夫人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脸上露出几分惊恐的神色,“你要干什么?!”她的声音都有些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