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的宋少爷在快要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朦朦胧胧的看见有个白衣男子推开小院的门，向着酒席走来。</P>
“水。”</P>
一片黑暗。</P>
无边无际的黑暗，伴随着无边无际的头疼。</P>
宋少爷艰难的睁开了眼，“水。”</P>
“来了，来了。”</P>
干裂嘴唇的感受到了瓷碗的清凉，清冽的山泉水，沿着喉咙滚滚而下，就像是雨后的溪水咕咕的落入山涧。</P>
“醒啦？”宋少爷眼前出现了一个大胡子，让他感觉头好像更疼了。这不是灌他灌的最狠莫七侠吗？这刚才喝的是水啊，还是酒啊。</P>
“我这是在哪？你怎么在这？”</P>
“唉，就你喝的那个熊样。要不是我好心把你背回房间，你还在桌子底下躺着呢？”</P>
“切，就你？”不是你灌的，本少爷能成这样吗？“肯定是六叔把我背回来的，你就算了吧。”</P>
“嘿，你还别不信，咱俩啥关系，我还能扔下你不管不成？”</P>
“你可拉倒吧，当年是谁信誓旦旦说带我去抓鱼，结果我掉水里了，谁掉头就跑的来着。”</P>
“我、我，那不是去找人救你的吗？我容易吗？”</P>
“切。”宋少爷从床上坐起来，他此刻正躺在自己的卧房里，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换了。</P>
说到底也是有十几年内功底子的人，在加上这一年苦练九阴真经，醒酒倒是醒的挺快。瞥一眼窗外，天色还灰蒙蒙一片，月残星疏。想必这一餐接风宴，现在也是杯盘狼藉吧。</P>
“怎么着？你就这么一直盯着我？不困啊。”</P>
“唉，睡不着。”</P>
“哎呦，你也有睡不着的时候，是在山下看上哪家姑娘了？要不回头禀明三爷，让我爹给你提亲去？”</P>
“去去去，我是在想五哥五嫂的事。”</P>
“有啥好想的。”</P>
“你说，都大锦一家那是七十余口啊，真的可以凭着救下几百条无辜性命，就功过相抵了吗？”</P>
“嘶。”宋少爷也来了精神，没想到莫七侠刚才闹得这么厉害，可心底下却对这事放不下。</P>
“其实，大哥、二哥他们都认可这么办，应该是对的。可我心里总觉得过不去，这也许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唉，我跟你说这些干嘛，你又不懂。”啊对对对，我不懂，我最不懂。</P>
宋少爷也是一阵沉默，小小的房间中漆黑的影笼罩着一切，莫声谷的虬髯，宋少爷的眼眉，无一例外。</P>
半晌，宋少爷打破了这沉默：“我问你杀了人家一家老弱妇孺这事对不对？”</P>
“不对。”</P>
“不光不对，这是罪大恶极。”</P>
“我知道你的意思，要这么简单的话，大哥，二哥他们为什么不说？”</P>
“简单啊，这话要是说出来，五叔怎么办？谁都知道这事不对，可是谁都不敢说，也不能说。他才从海外苦寒之地回来，十年不见谁愿意做那个扫兴的人？你愿意吗？”</P>
“那难道就这样了？”</P>
“人心还是自私的，那怕正派如武当七侠，也不能例外。忽然觉得，我爹，二叔他们不愧是老江湖啊。什么将功补过，改变的不了这场恶行吗？他们明白啊，但总比不做强吧。总比就让这个解不开的疙瘩放在那里强吧，我爹为什么要你们每个人都去？你说我爹多少年没下山了，为什么这件事他也要去。他补的就不是龙门镖局的过错，他补的是他纵容凶手的过错。如果再能借这个事，多行善事，多救些无辜的性命。多少也算一件好事，聊以宽慰吧。”</P>
莫声谷愕然的看了看宋少爷，长叹了一口气：“唉，你是怎么懂这么多？”</P>
“我也是曾经听一位老前辈说过：“江湖！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想多了也就明白了。”</P>
“这位老前辈所言甚是！”</P>
“嗨，与其纠结这个，我倒是觉得，你怎么不想想五叔，是怎么回跟这么一个女子成亲的。”</P>
“这事啊，到是真不怪五哥。他和五嫂当时被谢逊裹挟出海，结为夫妇之后才知道这些事情。五哥向来光明磊落，他的话不会骗我。异地处之，若心死于海外寒岛之上，万念俱灰之下，想来也是人之常情。总不能让刚出生的孩子就没了妈吧。再说五嫂也愿意洗心革面。”</P>
“嗯？”</P>
“你是说，五叔他是结了婚之后才知道这些事情？”宋少爷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P>
“嗯，怎么了？”</P>
宋少爷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该死！”也许是酒劲还没完全过去，脑袋一阵晕眩。</P>
“谁该死？你说五哥该死？”</P>
宋少爷龇牙咧嘴的也不知是哭是笑：“该死，谁该死，五叔都不该死！”</P>
张翠山是这其中，最不该死的。人不是他杀的，罪名却是他背的。他不过是没有去杀那个已经成为他的妻子，他儿子的母亲的凶手而已。他凭什么该死，凭什么？</P>
张翠山不能死。</P>
这个念头从宋少爷心底猛然升起，无论他的儿子张无忌最终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命运，那是他们之间的事情，张翠山是无辜的。在此之前宋少爷模模糊糊的记忆之中，张翠山为了不想牵连武当派，不想把因为同殷素素在一起的产生因果，报应到他的师父兄弟们的头上，毅然决然的用自己的生命的终止，为这一切划上一个终结的句号。</P>
宋少爷固然敬张翠山是条汉子，可是时间久了，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感触。甚至还在要不要让张无忌的人生经历发生改变，以至于确保自己终将面对的张无忌，还是那个本来的张无忌，犹豫过要不要让他就求仁得仁，这般英雄的死去。然而现在他不能眼看着张翠山在几天后三爷的寿宴上，那个本该最开心幸福的时刻，挥剑自杀。</P>
还是那句话，隔山隔水都好说，可这中间隔着人命呢。</P>
想到这里，宋少爷不禁自嘲起来，说着都是人命。可都大锦一家七十余口和张翠山一条命相比，自己也做不到公正不阿啊。</P>
漆黑的房间之中，一缕缕月光映衬在宋少爷的睁大的双眼之中。他在认真的盘算着之前的各种布置，还是机会的……</P>
莫声谷望着神情严峻的宋少爷，忽然觉得似乎自己才是那个什么也不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