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父回来已近九点。
晚饭后老太太偏头痛发作,??回房歇着,特意叮嘱等人回来就叫醒她。
照看她的佣人搀着她从楼上下来,其余三人已坐在客厅,??面对面一言不发。
老太太过来坐下,开了话头,??言语间听出不快。“这件事,你们两个都比我早知道。你们先说说吧。”
闹出这样的事,老太太自是十分不满,??封承是她疼爱的孙子,??不忍责骂,但对这个甩手掌柜不管家事的儿子处处不顺她意的儿媳,??老太太已然攒了许多怒气。
作为家里唯一一个被蒙在鼓里的人,她知道的时候便发了好一场大火。
江松月如她所言不打算过问,??置身事外地坐在一旁。
封父极插手封承的事,??无论是工作,??或是生活上。他似乎比江松月更漠不关心。
“封承的事,??让他自己处理吧。”他道。
老太太对这件事自是十分不满,??封承是她疼爱的孙子,不忍责骂,??但对这个从来不管家事的儿子处处不如她意的儿媳就不是了。
作为家里唯一一个被蒙在鼓里的人,??她知道的时候就发了好一场火,现在对这二人依然存有责怪。
积攒多时的怒火这下一次发作。
“什么让他自己处理,??你是他爸!这是小事吗?现在有两个咱们封家的孩子没名没分地流落在外,??都六岁了,你们竟然都不知道!你们是怎么为人父母的?一个两个,都没把封承放在心,但凡你们能对他点心,??尽到做父母的责任,会让他发生这种事吗?”
虽然骂的是夫妻二人,但天下婆婆的共性,炮火其实集中在江松月身上。话里话外,无不在责怪江松月这个母亲失职。
“这种事……”江松月意味不明地重复一遍,也许只有她自己清楚这三个字中的讽刺。
她不想操这份心,也不愿为封承个人的行为买单。
“封承他是个年人,我们又能怎么避免这样的事,难道还要管他怎么跟女人交往不。也许这就是封家一脉相承的传统,毕竟也不是第一次发生。”江松月看向老太太,“妈,您应该最清楚才是。”
要是儿子在外面搞大别人的肚子,都要归咎母亲,那最应该对此负责的恐怕首先就是封老太太。
封家婆媳关系不睦,三十年来至少能维系表面和平。江松月在老太太跟前一直处处忍让,恭顺听话,自从封承离家,两人之间的关系降至冰点,这几年多有争吵,但像今日这样口不择言,却是第一次。
“你闭嘴!”老太太怒喝,“你看看你说的什么话!你是封承的妈,有你这样当妈的吗!”
“这个家里,有谁真的把我做封承的妈了?”江松月环视一圈。
这句话,无异于在老太太的雷区蹦迪。
她勃然大怒,指着江松月厉声责备:“他不是你亲生的,就不是你的孩子了?江松月,你初在我面前是怎么保证的?你说你会把封承当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好好照顾他教育他,用你全部的心血培养他!婚前你答应得好好的,不再生育,结果背着我,煞费苦心偷偷怀了封启,瞒到月份大了打不掉了才敢让我知道。你口口声声保证,就算有了封启,也一定事事以封承为先。好,怎么说封启也是我孙子,我容忍你把他生下来了。但你自己看看,你又是怎么做的!合着你为了嫁给我儿子,在我面前发过的誓,全都是放屁的吗?”
江松月今日却没打算忍让,脱口道:“我是想把封承当我亲生的,但你有一天真的相信过我吗?你从来就没有真心把我做封承的母亲,你像提防贼一样提防我,他还小的时候你事无大小全部都要过问,生怕我苛待他,害他。我对他温和,你说我太放任早晚会把他教坏,我对他严厉,你又责备我不疼他。你对封承的关心超过这个家里任何人,你疼爱孙子,我理解,但你何曾同样疼爱过小启?他就不是你的孙子了?你指责我偏心,那你自己呢?这个家里,心最偏的就是你!”
终于说出来了。
多年的不满、怨恨,终究无法被时间抹平,慢慢地累积成巨大的怪兽。
江松月受够了老太太的压迫,受够在她跟封承之间做那个两头都不讨好的角色。自打封承得知自己身世,离开家里,回来得越越,她对封承的的不关心,也越来越懒得隐藏。
她从未将封承当做自己的孩子——老太太总讲这句话挂在嘴边,很不幸叫她说中了。
也许曾经有过那么一些时刻,江松月真心疼爱过这个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可老太太每一天每一年的斥责,施加给她的压力,永远的挑剔、不满意,早就将那点真心磋磨尽了。
老太太的双目因为诧异瞪大,难以置信江松月竟敢如此放肆,对她大呼小叫。
更气她果真如自己所言,对封承从未尽心!
封承独自坐在一侧沙发,长久地沉默,仿佛奶奶江松月的争吵,并不是为了他。
怒火烧得老太太绪激动。
“我偏心?自从有了封启,你的心都偏到哪里去了!我再不多疼封承一点,他这个没妈的孩子还有人疼吗!”
江松月冷笑:“你现在心疼他没妈,难道这不是你一手造的?”
“你!”
“够了!”封父手中的水杯重重磕在实木桌面,震出的茶水打湿手背忍耐的青筋。
他面色阴沉得难看,喝止之后却迟迟没有再说一个字。
老太太怒火攻心,被一阵簇然的心脏绞痛压倒,捂住心口倒在沙发,大声喘着粗气。
照看她的护工有专业护理经验,也顾不那些争吵她一个外人不合适听,疾步冲进客厅来进行急救。
老太太身子骨看着精神,但到了这把年纪,只剩一把腐朽的老骨头在撑着,哪里经得住如此大动肝火。
她的突然倒下让客厅本就绷紧的气氛雪上加霜。
封承立刻放下手中那杯早已凉掉的水,大步走到老太太身旁,眉心紧拧地盯着护工娴熟而紧张的动作,时打给柯岩。
柯岩的私人医院距离这里不远,比其他任何救护车都更专业快速。
江松月对老太太怨气再大,也不想因为自己把人弄进医院。
她站起身快步走过去,似乎想要伸手去搀扶,被封承一只手臂格挡开。
她看向封承,封承脸上一丝表情都不见,挂断电话之后也没有看过她一眼。
江松月收回手,看着瞬间忙乱成一团的客厅,什么都做不了,抿紧唇等待。
老太太最后缓过了那口气,但状况并不乐观,躺靠在沙发毫无力气,原本尚显精神的面庞,似乎一下子苍老。
柯岩亲自带着最专业的急救人员赶到,尽管老太太看去已无大碍,还是将人带回医院。
“急性心绞痛,虽然现在缓过来了,还是要做一下冠状动脉造影,看看病变程度。”
老太太被搬上救护车,柯岩与封承交代几句,带车先行一步。
封承随后拿起自己的车钥匙,出门之前又折回身。
对客厅气压低沉的二人道:“我已经决定郭青结婚。”
一句话如惊雷炸进刚刚平静下来的湖面。
封父沉着脸看他,没说话。
江松月只蹙眉。
只是单方面的通知,封承并不打算征求他们的意见,说完便转身走了。
-
郭青半夜睡得正香,突然被细微的声音拨醒神经。
窸窸窣窣,很轻,但像是有人,悄没声息地摸进了她的房间。
郭青睁开眼,还没适应黑暗,感觉到身后的床垫微微一陷。
接着就被一只手臂拖了过去。
先是闻到了一丝酒气,大脑在同一时间对熟悉的体温和怀抱做出判断:哦,是封承。
郭青感觉到腰上的那只手臂很重,封承埋在她颈后的呼吸也很重。
她起初以为他想借酒劲干点啥,内心挣扎是跟他一起干呢,还是先拥抱黑沉的睡意呢。
但封承没动。
他从背后紧紧地抱住她,紧到郭青都感觉到他身上的压力,但没有再下一步的动作。
郭青拿手臂往后怼了怼:“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