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奇抱怨中午没吃饭,??虽是病急乱投医,却也是无奈之下抓住一根解除窘境的稻草。
瑞王心头一动。
毕竟人给自己使唤了半天,而且在这不小的院子里奔来走去,??安排一切,??还得细心侦看现场等等,非但劳累身体,更加劳累于心。
最难得的是,无奇在找到弄鬼之人的同时,??还消除了赵斐的心结。
这点,从那孩子此刻在外头那欢声笑语里就能看得出。
他原先受惊的阴影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赵景藩看着无奇微红的脸,??瞧着她单薄的身板:“难为你了。”
想了一想,??瑞王大发慈悲地说道:“既然不能让你回去了,??那么……本王倒是不妨在这做东请一请你,你觉着如何?”
无奇本是以饿着肚子来搪塞,??没想到瑞王当了真:“什么?”
赵景藩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不得回去,??自然吃不着人家请你的好菜好饭了,难免在心里怨念本王。所以本王也特请一请你们,??免得你说本王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无奇总算反应过来,??他竟又拿蔡流风请客的事情揶揄。
不过就是吃了那顿饭,受了他一顿褒贬不说,而且还附加利息滚来滚去。
无奇清清嗓子:“王爷说哪里话,承蒙王爷看得起,才叫我们跑跑腿的,若说居功自傲是绝不敢当,??都是份内的事情,??而且我们也自带了吃的,??就不必劳烦了。”
赵景藩破天荒头一次要请人吃饭,居然遭了拒绝,一时微怔。
见无奇向后退了两步,瑞王才呵斥:“站住!”
无奇忙站住,却不等瑞王开口便道:“对了,上回王爷的教诲,我是谨记在心不敢淡忘,王爷说,案子还没破呢,便只顾吃喝……实在惭愧言犹在耳。”
赵景藩闭嘴:她这是在用他那天的话来打他的脸。
当时他只是讨厌蔡流风趁虚而入的行径,所以才怒气发作趁机说了那些话,想不到这小家伙竟也很记仇的。
赵景藩哑然失笑:“好啊,本王不过说了你几句,你倒是会还嘴了。”
“不敢不敢,只是王爷的金口玉言铭记于心从未淡忘而已,”无奇连连摇头,人已经退到门口了,恭敬地俯身:“小人告退。”
瑞王的那声“站住”还没来得及出口,无奇已经动作敏捷地跳了出去,可因为过于闪电,差点跟才进门的付青亭撞在一起,亏得先生反应迅速避让及时。
看无奇去了,付青亭入内,垂头道:“王爷,已经派了人回京传信,东宫太子殿下很快就会接到您的亲笔信,应该不会过于担心。”
屋外,传来了费公公哄着赵斐玩耍的笑声,又道:“哎吆小殿下您可慢着点儿,别累着。”
皇太孙道:“公公,你别小看我,我会着呢!”
赵景藩凝神听孩子欢快的笑,不由也微笑道:“本来按规矩是不能带皇太孙在外头住宿的,不过,事出有因也罢了,太子殿下该会体谅。对了,还有那个……”
正要问,听着外头的声音越发热闹,忍不住道:“斐儿在干什么?竟乐成这样。”
付青亭还没回答,赵景藩已经走到门口。
院子里站着的是春日跟几名内侍,费公公却是把腰完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摆出一副屁股朝天脸朝下的奇异姿态盯着狮子身下,然而却不见赵斐。
“斐儿呢?”赵景藩关心而乱,脱口叫道。
才唤了声,就听见狮子肚子里有声音道:“四叔,你来找我呀!”
瑞王大惊,双眸微睁,忙下台阶:“胡闹,你在做什么?”
怪不得刚才觉着这狮子的姿态有些奇怪,头过于高而尾巴过于低了些,原来领头的虽仍是柯其淳,尾巴上却换了人,竟是赵斐亲自上阵了,小家伙站直身子,双手高举着狮子尾巴挥来摆去的,玩的极为投入。
也难怪费公公是那个姿态,他是在竭力张望舞狮肚子里的赵斐啊。
此刻皇太孙把狮子尾巴一掀,露出了可爱的小脸儿,因为刚才蹦蹦跳跳了好一阵子,脸上冒出了汗,但他一点也不觉着累,向着赵景藩笑道:“四叔,我在这里,你想不到吧?”
瑞王啼笑皆非,却不想呵斥他,便把声音又放的和软:“玩儿够了吧?看这满脸的汗,快出来,小心着凉。”
费公公早掏出一方帕子递给瑞王,瑞王俯身给赵斐擦拭。
此刻柯其淳把狮子头提起,环顾周围,懵懂地问:“小奇呢?小石头小木头呢?”
春日没来得及开口,费公公已经拧曲着眉头道:“听听,这都是什么名儿啊!”
柯其淳笑道:“是很顺口的小名呀。”又赶紧向着瑞王行礼:“参见王爷。”
瑞王一点头。
赵斐已经拉着瑞王道:“四叔,以后也常常叫他教我舞狮子好吗?”
赵景藩虽含笑却不语。
也就是今儿了,平日里在东宫,哪里能碰到这些热闹,小孩子本就天性就爱玩,但是身为皇太孙,又哪里能够如此肆意。
他不想空口敷衍,去许一个不能实现的诺,但也不愿意打消赵斐才得的快乐,便道:“中午只吃了块糕,还不觉着饿?四叔让他们准备晚饭好吗?这儿的东西一定有你喜欢的。”
不露痕迹地转移了话题,果然赵斐上当,立刻不再计较前面那句话,只答应道:“好啊好啊,斐儿要吃好吃的!四叔最好了!”
他今日玩的甚是尽兴,正是前所未有的快乐,便紧紧地抱住了赵景藩的腿,把小脸紧贴在上头。
瑞王垂头看着小孩,心里却有点不自在。
别说是皇太孙了,就算是他,从小也没接触过这些玩乐的东西,也许正是因为自己没有过,所以很愿意让赵斐多享受一些,可又很清楚地知道,他所做的只不过是一时而已。
但不管如何,能看到赵斐如此快活的模样,哪怕是一天,两天……或许这便是值得的。
倘若有人在他的小时候也能带他如此痛快玩闹,只怕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太过珍贵跟稀罕了。
事实上就算没有这些,因为太子时不时地关怀庇护,也让他始终无法忘怀,始终心存感激。
在缺乏关爱中长大的孩子,或许总会格外的记得人对他的好吧。
所以,不管如何,瑞王都很乐意多疼顾赵斐一些,想让这孩子更快活些。
这种难得的快活气氛,在晚饭的时候有些淡了。
先前一声令下,瑞王殿下跟皇太孙要在园林中过夜。
费公公亲自领着小太监,严密督促,神鹤园林上下众人也都谨慎自警,后厨更是用尽浑身解数做了一桌极其美味的饭菜。
因为此地隔三岔五就有文人雅士耽留,或吟诗作赋,或朋友聚会,故而厨子也是特从各地聘来的高手,菜色颇多,口味也并不局限于皇都一带,兼具各地风味,甚是难得。
可惜皇太孙赵斐因为蹦窜了一整天,早就累透了,给瑞王哄劝着吃了些东西,才掌灯便有些困倦的睁不开双眼。
赵景藩只得先陪着他到里头歇息,小孩子昏昏欲睡,强撑着眼睛半睁地看着瑞王:“四叔、今天我……我真高兴。”
他向着瑞王嘿嘿一笑,满怀疲惫且喜悦地入了梦乡。
赵景藩摸摸他稚嫩的小脸,知道他已经睡沉了,当下便命顾九贴身看着,不许离开寸步。
来到外间,仍是一大桌子的菜,几乎没怎么动过,瑞王看了会儿,想到白天想请客却被拒绝,心里隐隐地生出一点恼羞成怒。
在桌边落座,越看越有些气闷。
费公公因为见瑞王先前只顾让皇太孙吃,自个儿没怎么动过筷子,便殷勤地劝:“王爷,好歹吃些,虽比不得咱们王府,到底他们也用了心了。这道金玉满堂不错,奴婢给您夹点过去?”
赵景藩一点头,费公公赶紧乐呵呵地给他布菜。
瑞王嚼了口,有些食不知味的,便假装不经意地问:“对了,怎么不见那一伙人的动静?”
费公公诧异:“哪伙人,王爷……”
付青亭在身后道:“王爷说的是清吏司的那几个?他们给安排在距离这儿不远的养慧院。”
瑞王道:“他们的吃用也都安排好了?”
付青亭的脸上浮现古怪的笑意,道:“回王爷,据说他们自己带了不少东西。”
蔡采石的确采办了不少东西,中午忙着查案没来得及吃,那些好东西可是他们跑了数家店铺精心挑买来的,夏天里不能过夜,要不然就白糟蹋了。
所以听说要在神鹤园林里住一宿,他们立刻把马车上的吃食都搬运了进来,足足有四个大食盒。
本来付青亭是不知道此事的,可因为王爷跟皇太孙在这里,进园子的人或者东西都要给检查一遍,王府的执事仔细点看了那四个食盒,琳琅满目的倒有十几种吃食,还有两壶酒,若是摆在桌上,足足能招待七八个人聚一餐了。
也不知这些人是来游山玩水的,还是特跑到城外大嚼大吃的,把那见多识广的执事都吓到了,回头立刻当作一件奇事,禀报了付青亭。
付青亭因为见瑞王对无奇这几个的确态度不同,所以也派人去问他们晚饭要吃什么之类,准备让神鹤园林的人把给王爷和太孙的饭菜准备妥当后,就再给他们预备,谁知蔡采石连说不用,毕竟东西都采买好了,白白浪费可不是他们的风格,何必多吃多占呢。
赵景藩听付青亭说后,嘴角一牵:“这些家伙……”
虽然行事经常的令人哭笑不得,不过倒是些很有用的人,想到今日自从他们来后的种种,瑞王摇了摇头,一笑道:“罢了,随他们吧。”
又简单地吃了几筷子,到底心里不如意,打量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色,道:“那些家伙今日也立了功,就捡这四样送过去,给他们加餐吧。”
费公公探头一看,见是水晶肴肉,红烧狮子头,蜜汁菜心,并一砂锅参鸡汤,都是没怎么动过的。
他便笑道:“王爷对这些崽子们可真是恩宽的很呢。”说着不敢怠慢,赶紧叫了六个小太监来,将四样菜放在托盘上,亲自领着内侍们往养慧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