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郬其实并没有离开,而是躲在某户人家的屋脊后,暗中观察拓跋延,等他离开后才敢探头出来。
暗自思索着拓跋延为何会出现在苏别鹤家附近。
毕竟那地方又不是什么旌旗坊之类的风景胜地。
谢郬想跟上拓跋延看看,但他身边那些北辽的侍卫也挺难缠的,她单枪匹马过去跟踪多少有点不理智,于是干脆算了。
在街上买了些话本、零嘴和酒,谢郬晃荡着回将军府去。
依旧走的是后门,几个翻落就到了她悄悄住的院落,谁也没惊动。
她今天特意多买了两坛,预备着等高瑨晚上来的时候一起喝。
下午她就在房里看看话本,喝喝茶,吃吃零嘴,等到日头偏西的时候就开始收拾自己造了一天的残局,尤其是零嘴什么的,悄悄藏起来,省得晚上高瑨来的时候跟她念叨。
蔡氏派人给她送食盒来,放在门边小丫鬟就走了,谢郬把食盒拿进房间,把里面几样菜肴取出,再放了一个果子盘,里面盛些干果,将两坛酒放在桌子上。
一切准备好了之后,就坐在灯下一边翻书一边等高瑨。
时不时去调整一下酒壶的位置,想象着今天把高瑨喝趴下的画面,忍不住嘴角上扬。
然而谢郬从黄昏等到日暮,从日暮等到深夜,谢郬在西窗前等了又等,连头都探出去好几回,高瑨却始终没有出现。
等到后来,谢郬困了,干脆不等了,熄了灯睡觉。
可这一夜她翻来覆去,感觉像是睡着了,脑子却从没停歇,梦境一个接一个,乱七八糟,梦见什么的都用。
所有的梦境,当属最后一个最吓人,因为她梦见高瑨被一箭穿心,钉在他的龙椅之上,血流了一地。
谢郬从梦中惊醒,身上被冷汗浸湿,她环顾四周,看见天已经亮了,而她的床榻之上只有她一个人睡过的痕迹。
高瑨昨夜没来。
将脸埋进手掌搓了两下,谢郬从床上下来,在橱柜中翻了身干净的衣裳,从后墙翻出,找了家客栈洗澡。
坐在浴桶中时,仍忍不住回忆清晨的那个梦。
太血腥,太可怕,哪怕重复想起来,明明泡在热水中依然觉得浑身发凉。
莫名担心高瑨是不是在宫里出事了。
可高瑨身手比自己好,宫中戒备森严,除非有人谋|反,否则他出事的几率很小很小。
然而,接下来好几天,高瑨都没有再在将军府出现过。
他就好像忘了将军府还有谢郬这么个人似的。
这日谢郬又提着瓜果去找苏别鹤,但走到苏别鹤家时,发现他家大门紧锁,谢郬在门外敲了好几十下也没人来开门,最后把苏宅的邻居家门给敲开了。
那邻居告诉谢郬:
“这家人前天夜里搬走了。”
谢郬有点懵:“搬走了?怎么可能,我前几天来他们家还有人的。”
邻居说:
“是啊,前几天没搬,就前天晚上搬的。连家伙事儿都没怎么带,就收拾了点行装,上马车走了。看那着急的样子,估计是在外头欠了债……”
苏宅邻居不知道苏别鹤是在宫里当差的,只知道是个衙门里的人,猜测他年轻在外面赌钱,欠钱跑了云云,后面的话谢郬没听,愁眉不展的谢过邻居,把带给苏别鹤的瓜果送给他,便回了将军府。
谢郬□□而入,推开房门看见房里坐着的人后愣住了,已经跨进房间的脚下意识想收回。
谢远臣沉声斥道:
“哪儿去!进来!”
谢郬垂头丧气的进门,谢远臣说:“把门关上。”
谢郬照做,来到谢远臣身边,轻喊了声:“爹,你什么时候来的?”
长大以后,谢郬只有在心虚的时候才会喊谢远臣爹。
谢远臣冷哼:
“这些天过得挺快活,无法无天了是吗?”
谢郬赔笑:
“没有没有,有法有天,这不还有爹在嘛。”
拧眉怒目瞪着谢郬,谢郬这才发现老谢脸色不太好,眼底乌青乌青的,脸色如银纸,一副几天几夜没睡的样子。
“老谢,你去哪儿做贼了?”谢郬问谢远臣,问完还想伸手去碰谢远臣的脸,被谢远臣一掌拍开。
“长话短说。你仔细听好了。”
谢远臣让谢郬坐下,等她坐定以后,谢远臣便对她说出一长串包含了巨大信息量的事情。
“谢苒已经回来了。如今被我安置在城外。你马上就可以功成身退。此其一。”
“其二,陛下在宫里出事了。他莫名像是变了个人,不过这似乎在他的预料之中,在他变化之前,已经与我安排好了一切对应事宜,你不必担心。”
“其三,我接了陛下的虎符,暗掌京师兵权,答应为他断后,但同时,现在就是你离宫的最佳时机,苏临期的药给你了吧?”
谢郬被他连珠炮似的消息轰炸的脑仁儿疼,懵懵的点头:
“啊,给,给了。”
谢远臣点点头,继续吩咐:
“好,那你一会儿就回宫去,怎么出来的怎么回去。回去以后,你想办法让陛下砍你一刀,砍哪里你自己决定,总之选个血多伤浅的部位,你被砍以后,处理好伤口就悄悄服下假死药,我会在这段时间把你弄出宫,坚持在谢家发丧,会在谢家的祖坟中立个谢苒的衣冠冢,你和谢苒就趁此机会去边关,不用再回来了。”
谢郬感觉自己还没消化前面的几条,就被最后这条砸得晕头转向。
她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却怎么也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老谢看样子是已经安排好了,谢郬整理片刻思绪后问:
“高瑨……到底怎么了?”
谢远臣说:
“陛下的性命无忧,只是好像不太认得人了,三天前,沈天峰入宫就没出来过,这几天所有旨意都是由沈天峰代为颁布,有臣子质疑沈天峰,意图唤醒陛下,都被打的打,杀的杀。”
谢郬立刻就想到了那个可能。
高瑨被沈天峰控制了。
“沈天峰凭什么对臣子打杀?”谢郬问。
“不是他,是陛下亲自动的手。”谢远臣说:
“陛下在你出宫前召我入宫,告诉我说几天后会有事发生,他想将计就计,将所有参与这件事的内奸一网打尽,陛下将他的调兵虎符交给了我,让我悄悄接管京城中的所有兵力,等他的号令勤王。”
“但那时候,陛下没与我说明到底会是什么状况,我也是今天悄悄潜入后宫看过陛下后才知晓他的情况。”
谢郬紧张问:“他到底什么情况?”
“六亲不认、暴虐无常。光是我探听的这段时间,就有三四个宫婢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被拖出去杖毙了……我怕被发现,没敢多看,就出宫了。”
谢远臣的话让谢郬仿佛泄了气的球坐在那里。
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搞不懂怎么她才出宫不到五六天的功夫,怎么就出了这桩大事呢。
“我且再观望一段时间,陛下既然预想到了如今之事,想来是有完全对策的,我不插手他的计划,只按吩咐管好京中兵力听候差遣便是。”
“但对你而言,这是个绝好的出宫机会,若是错过,以后只怕更难。你别犹豫了,想出宫就照我说的去做。”
谢郬差不多听明白了。
高瑨预想到这些天会有事变,才让她提前出宫避难。
并把京中所有的兵力交到老谢手中,这么做,等同是把他的性命完完全全交到了老谢手里,这种生死相托的信任太让人震惊了。
而老谢听从吩咐管好兵力,不插手高瑨在宫里的其他计划,但却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把谢郬从宫里弄出来。
只要谢郬在宫里出个意外,让宫里所有人看见她被‘杀’了,然后服下假死药,老谢派人把她弄出宫,以谢苒的名义,假意葬在谢家祖坟,其实谢郬和谢苒已经去了边关。
老谢的这个计划听起来还是有点顺滑的,可谢郬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又是怎么回事?
明明她曾经那么那么那么盼望着出宫回边关,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了,她却开始犹豫,不知是因为事发太突然,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是因为,高瑨吗?因为担心他的处境,以至于连梦寐以求的出宫机会都变得没那么吸引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重头戏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