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史郡下属的作坊,因为背靠朝廷,在这次经济危机当中损失不大,还保留了不少。要是这些作坊也出现了危机的话,内史府衙接下来的日子会非常难熬。
很多内史府汉吏的待遇就要直线下降,内史的汉吏本就其他地方的汉吏忙碌,要是连钱都不给够,只怕没有几个汉吏会听自己这个内史令的话。
但有时候就是这样,事物的发展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郦商越是怕什么,事情就越往他怕的方向发展。
他巡视了十几个内史下属的作坊,直接查账和清点工匠数量,发现这些作坊普遍比一年前多招工匠,他们少则有几十人,多则有几百人。
但内史下属的作坊科技含量远远不如少府。少府的作坊都是高科技,高技术产业,很多都是在做独门生意,他们的利润本就高,养几个闲人对利润的变化不明显。
但内史下属的作坊,都是一些竞争激烈的纺织业,木材业,砖窑厂,这些本就是竞争激烈的行业,养一些闲人,利润就明显的降低了。
这让郦商暴怒,这一年他为了精简人员费了多大的脑筋,你们这些管事却在下面不断的扩编人员,真当他这个内史令是吃干饭的。
大汉历十三年八月二十五日,长安城,内史府衙。
内史令召集所有内史下属作坊的管事,大匠前来议事。
会议上郦商丢出自己统计的作坊工匠数量和盈利情况的数据。
而后沉着脸道:“你们看看这半年你们在做什么,明明大汉的经济在好转,你们这些作坊的利润却在下降,下降也就算了,你们不想办法改进,增加利润,却在这里拼命的招工。产能没增加多少,工匠就给我增加了几百人。”
“你们这是想干什么,是不是想找自己的子弟把作坊也给吃光了,我们看你们一个个都是想去筑路打灰。”
这些作坊管事解释道:“府君,我等也想要为接下来扩充产能准备人手。”
听到这些人还在狡辩,郦商怒发冲冠直接拍着桌子道:“你们当本府是傻子吗,什么时候扩充产能不好,偏偏是在屯垦令发布之后你们再扩充产能,而且你们自己看看作坊的数据,这有一点扩充产能的样子吗?
你们这是在寅吃卯粮,作坊的利润都降了一大半了,本府看你们是忘记了,你们在中原同僚的下场了。”
“吴森,孙雍,蒙耀你们三人身为内史的管事,却不能忠于职守,造成作坊亏空,本府正式罢免你们的职位,以后你们再也不是我大汉的管事了,来人把他们拉走。”
“诺!”几个汉吏冲进议事厅,直接把吴森,孙雍,蒙耀三人拉走。
吴森,孙雍,蒙耀惶恐叫道:“府君,您不能这样做,我们是朝廷任命的,没有理由,你们不能罢免我们。”
后面看这样不起作用,又开始威胁道:“我们要向天子告状,我们要向天子告状!”
但他们即便说的再大声,还是被汉吏拉的越来越远。
郦商冷笑道:“某这半年多开革了近千汉吏,还差你们这三条小杂鱼。”
其他管事郦商还能忍耐,这吴森三人管理的作坊这个月就开始亏空了,即便这样,这个月他们还招了20多个人,这样吃里扒外的行为郦商不能容忍。
这半年多的时间,他费了无数脑筋想办法清理九百多汉吏,也不过节省了2500万钱。结果你们这里给他亏的更多,继续让他们尸位素餐,也太对不起那些被精简的汉吏。
郦商这样杀鸡儆猴震惊全场,所有的管事和大匠都不敢言语了。
同时郦商的话也惊醒了他们,要是往常时候他们告状可能会有点()
用,郦商还会有说顾忌。
但现在朝廷为了节省开支,直接精简了两万多的汉吏,再多他们几个也算不得什么事情啊,这时候告状只能是自寻死路。
郦商看着他们道:“我明白你们想要把子女留在长安城的想法,但你们不能把路给走绝了,你们的根本就是这一个作坊,作坊兴盛,你们的家族就能兴盛,作坊衰败了,你们就和中原的同行一样只能去打灰。”
“正好朝廷到处精简人员,你们也不能置身事外,本府也给你们定一个指标,你们的作坊利润不能达到三成,每差一分,某就要你们自己裁剪半成的工匠,要是三个月后,还有哪个作坊是处于亏损状态,既然你们内史府都不一条心,那大家就好聚好散,本府把作坊卖了,你们也另谋高就。”
于是管事纷纷向郦商保证道:“府君放心,某等必定忠心任事,保证利润可以提升到三成。”
这些人离开之后,郦商找来自己的长史章泊道:“这段时间你把主要精力,都放在内史下属的这些作坊当中,要是他们当中还有人敢乱来,不要客气,直接赶走管事,再重新选拔新的管事上任。”
章泊严肃点头道:“诺!”
章泊此时也非常生气,这半年时间整个内史府衙都是极其压抑的,他们想办法精简人员,下面的作坊却在扩编,如此倒反天罡的行为如何不让章泊恼火。
内史郡下属的作坊行动非常迅速,砸自己的饭碗还是别人的饭碗,这显然是一个很好做的选择。
于是不到一个月时间内史下属作坊也开始哀鸿遍野了,有上千多的学徒重新被赶出来,甚至为了节省成本,提升利润,一些工匠也被赶了出来。
这种行为引起了整个长安八卦党的热议,朝廷的作坊一直是福利好的地方,现在居然也开始赶人,这些八卦党都觉得自己有点三观碎裂。
郦商的行为很快被徐凡知道,他并不认为郦商做错什么,作为一个经济单位不能盈利,那就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市场竞争就是这么残酷,兜底只能交给朝廷来做。
因为郦商的行为,徐凡开始了解少府作坊的情况,发现情况也差不多,很多都是父亲是作坊厂的大匠,母亲则是配套后勤的女工,小孩则是厂子里的学徒,全家都在一个厂里生活。
徐凡也找这些工厂的大匠询问,但他们振振有词道:“陛下您告诉我们要以作坊为家,这些大匠全家都在为作坊服务,这在战国时期就是死士门客,他们这样做才是忠心于我们作坊的表现。
而且这些大匠对作坊贡献巨大,在外面的作坊,年薪几十万乃至百万都不成问题,但他们依旧拿着相对低廉的俸禄在作坊里做事,作坊难道不应该照顾他们的妻子。”
身为行业的尖端人才,他们自然有自己的傲气,也并不认为自己这个模式做错了什么。
徐凡都被怼的无言以对了,按照战国的传统,汝妻子,吾养之,你还真不能说人家做错了什么。
总不能一方面宣传以厂为家,一方面又把工匠的家人给赶走。
而少府下属的作坊,那就是真正的高精尖行业,每个工匠创造出来的利润都远远高出他们的俸禄,如果少府的作坊连这点福利待遇都不给的话,那如何安定人心?
徐凡还真不能说这些管事大匠做错了。
但偏偏徐凡从后世得到的信息来看,这样做的作坊都会被庞大的后勤人员压垮,又或者是近亲繁殖成为了没有活力的僵尸企业,最后拖垮了整个作坊。
这下就让徐凡非常挠头了,他在后世也只是一个泥腿子出身的农家子,真没有见过这些作坊,也不了解他们内部是如何运作的,只是从电视剧中看到过一些这样的剧情。
但看了那么()
多脑残编剧编的电视剧,什么住在别墅的打工仔,有小花园住房的临时工,徐凡是不会相信里面的情节的。
现在这些少府作坊运转的模式对不对?连徐凡都不知道,垄断模式这样搞,他自然可以判断出是错的。
但少府这些都是高精尖的行业,加上这个时代的学徒又有父传子的传统,作坊整个运转模式,是符合大家的三观道德的,徐凡还真不知道这种模式对不对。
想了想徐凡决定继续观察,但他还是警告了这些管事和大匠道:“朕知道你们是想要躲避朝廷的屯垦政策,法令允许范围内的朕不阻止,但你们要有底线意识,作坊才是你的根本,要是你们管理下作坊不能盈利,朝廷会毫不留情清洗你们,乃至于像中原作坊那样破产清盘,一个不能盈利的作坊,那就是毒瘤了,留在这世间也没有意义。”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