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冒，原名不详，逃荒至郡州，为有口饭吃，净身做了太监，当时只有四岁。因年纪相仿，被先皇安排伺候元承熙。

“跟了陛下之后”

“李公公，我打断一下，”本以为能从李冒口中探听些有用的信息，却不曾想他这个话匣子一打开，便停不下来。现下，我还是没有问出想要的，只得开口问道：“郑太妃是何时入宫的呢？”

李冒在外说道：“奴才进宫的时候，郑太妃就已经是贵妃了。后来奴才跟了陛下，陛下与咱们这位镇国亲王颇为亲近，时常聚在毓宁宫玩耍。只不过后来”

喋喋不休的声音戛然而止，安静得可以听到抬轿的吱呀声。

“后来如何？”我掀开轿帘问道。

李冒在轿外擦着眼泪，哽咽道：“后来，陛下生了一场病，太医诊断之后，说是中毒。”

“中毒？”我皱了皱眉，李冒这番话，似乎元承熙的中毒事件，与郑太妃有关联。我试探性地开口问道：“可与这贵妃有关？”

李冒摇了摇头，说：“后来郑太妃也中了毒，不治身亡。那个场景奴才到现在都记忆犹新，整个太医院灯火通明，总算研究出了解药。可陛下，陛下已经”

话说到这，他已经泣不成声，怪道自己未能保护好元承熙。

我虽心感沉痛，却还有一处不解，只好等他舒缓情绪之后，小声问道：“我看陛下生龙活虎，未有不妥之处啊？”

李冒止住抽泣，长叹一口气道：“表面上看是无碍的，但当时因为中毒太深，解药又不及时，早已浸入骨髓，虽不致命，却常会头晕、心悸，性格也变得古怪。”

我追问道：“如何古怪？”

李冒想了想，答道：“陛下原来是个活泼的性子，因为跟哲王殿下走得近，两个人总是无话不谈，自打生了病，二人就生出嫌隙了。哲王殿下自请去青州戍边，陛下也不再跟哲王殿下亲近，甚至后来，连毓宁宫也不去了。这次听到家宴设在毓宁宫，连奴才都吓了一跳。”

我心里猜到了七八分，便不再追问。

再回到筑邸小院时，天已经大黑了。

我谢过李冒，自己回到屋里草草吃了点东西，便准备熬药。

外面虽然刮着小风，却比前段时间暖和了些，许是春天要到了吧。

我扯了扯披在身上的大氅，将炉子搬到院中，拿了个小木凳坐下来熬药。廊檐下的灯笼照着石子路，我顺着光亮望去，一个人都没有。与各宫嫔妃不同，小院并没有固定伺候的丫鬟太监，很多时候，只有我和元哲两个人。如今元哲未回，我竟感觉有一些冷清。

等了半个时辰，药总算熬好了。我拿抹布垫着手柄，将沸腾的汤药缓缓倒入碗中，周围充满药香，却正是我不喜欢的味道。

我端起药碗，准备进屋，瞥见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脚步虚浮，走起路来左摇右晃。待那人走近些，我才看清他的脸，正是元哲。

“殿下。”我放下药碗，一瘸一拐地朝他走去。

元哲浑身酒气，脸上到脖颈，露出的皮肤都透着一股红。见我前来，冲我咧嘴一笑：“你来啦。”

“殿下，您喝多了。”我勉强托住他的身体，一点点往院里扶。

走到炉子跟前，元哲指着我放在一旁的药碗问道：“这是什么？”

“是药，殿下。”我不想跟他废话，只好拽着他往屋里走：“殿下醉了，还是早点休息为好。”

“你别拽我。”元哲挣脱一阵，我拗不过，只好在旁边盯着他，生怕他出了差池。

他端起我的药碗，拿到眼前端详一阵，严肃说道：“这个，你不要喝，有毒！”

“啊？”我一阵心慌，难不成是太医院的那个小太医做了手脚？我们素不相识啊，怎么会下毒害我？

“你不信？”他被我的反应激怒，直接送到嘴边喝了一口。

“殿下！”我一下慌了，但见他咂吧了几下，并没有什么异样，又放下心来。可那毕竟是药，万一跟他这段时间吃的药有冲突，可就不好了。只好哄道：“殿下，臣的脚受伤了，那是臣的药。”

他站在原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手中的药。

“对了，这个没毒，这个是解药，你快喝，快喝。”

他踉跄凑前，将药碗递到我嘴边。我抬头看着他，从他眼中见到了少有的纯真，还透着一丝焦急与迫切。

他见我纹丝不动，说道：“为什么不喝？你怕我害你？”

“啊不是，我喝，我喝。”我接过药碗，将苦涩的药一饮而尽。

他憨笑两声，张开双臂将我拥入怀中，我手拿着药碗，不知如何是好。

“对不起。”

话音刚落，我正想着如何回答，便听到了他细细的鼾声。

“唉。”我叹了口气，把他扶到屋内。

临近年根，宫女太监们忙前忙后，贴对子挂灯笼，还要早早备下祭祀之物。

我站在院中，跟着宫女们一起布置。稍显冷清的小院，一番打扮后变得温馨了许多。

“殿下何时醒的？”我一转头，正看见元哲站在屋门口，望着我发呆。

“刚刚。”他轻启唇，再也没说别的话。

“哦，”我手中拿着一个“福”字，冲他咧嘴一笑说道：“炉子上温着饭菜，多少吃点吧。”

元哲“嗯”了一声，转身进了屋。

宫女们将院子收拾干净离开，已到晌午。许是忙碌了一上午的缘故，肚子开始咕噜噜叫。

我走到小院外，向远处望去，看见一个人影，正拎着食盒往这边赶。待这人走近，却是我不熟悉的脸孔。

“裴大人，久等了。”这人将食盒递给我，便要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