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心情复杂。</P>
她对姚景有好感吗？</P>
确实有一点。</P>
但不是男女之间那种好感，而是带着怜悯、可惜，怜悯于他的身世，可惜他有能力却无处施展。</P>
林烟织打从穿来的第一天起，就知道自己以后的路，或生或死，或登上高位，或泯然于后宫。</P>
她没有退路。</P>
她也不可能回应姚景。</P>
有时候林烟织觉得自己太冷心冷情了。</P>
她时常告诫自己，不要动情。</P>
一旦动情，人就会失去冷静，会被负面情绪裹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P>
只是，从前她的告诫，是针对皇帝。</P>
现在，却要多一个了。</P>
林烟织闭着眼睛，脑海中的诸多思绪，最后只化为了一声长叹。</P>
良久后，她睁开眼睛，却对上了一双担忧的眼睛。</P>
“小主，您没事吧？”</P>
林烟织看着采青，笑了一下。</P>
“我没事，只是在想事情。”</P>
采青脸上的担忧并没有消退。</P>
她看着那盒子，眉头皱了皱，低声提醒。</P>
“小主，身份有别。”</P>
她没有说尽，但林烟织听懂了。</P>
“你放心，我清醒的很，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这东西到底是德嫔送来的，总不能拒绝。”</P>
采青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起了别的。</P>
“后日洗三，小主觉得，送什么礼过去好？”</P>
林烟织想也没想：“司珍房做的金锁片不是还有吗？就拿那个吧！之前容嫔生六皇子，也是送的这个。”</P>
“那奴婢去取出来，找个好看的盒子装上。”</P>
采青走开了。</P>
林烟织站起身，慢慢走到房门口，看向了外头。</P>
那一日下的雪不大，没有积得太厚，这两日宫人们扫得很勤，地面已经看不到多少雪了，倒是房顶上，仍有斑斑点点的白。</P>
林烟织没有走下台阶。</P>
她最近一直特别小心，能不出门就不出门。</P>
但在屋子里呆的久了，难免心中烦闷。</P>
“待会儿叫她们折一些红梅来插瓶吧！”</P>
林烟织低声自语着。</P>
正想着，她看到采苹从小厨房方向过来。</P>
“采苹，你过来……咦？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P>
林烟织刚招了招手，就看到了采苹一张脸苍白如纸，眼底带着惊惧。</P>
采苹小跑过来。</P>
“小主，我发现……”</P>
她刚起了个头，林烟织立刻用眼神制止了她，示意她进屋。</P>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内室。</P>
“出什么事了？”</P>
林烟织站在桌边，开口问道。</P>
采苹一双眉毛都快纠结成一团了。</P>
她深吸了口气，咬了咬牙，低声说道。</P>
“奴婢把碗碟送回小厨房，看到厨娘很空闲，就凑过去跟她闲聊了几句。厨娘跟奴婢抱怨，说肯定有人在德嫔面前说她坏话了，方才德嫔让人传话，让半夏负责方宝林的饮食，不让厨娘插手。”</P>
“奴婢觉得奇怪，顺着厨娘的话应和了几句，接着半夏就进来了。她要炉子，要砂锅，要食材，说是给方宝林炖鸡汤，她手中拿着些东西，说是给方宝林准备做药膳用的药材。”</P>
“半夏拿到东西后，还特意去了隔壁的小房间熬鸡汤。奴婢觉得奇怪，就透过墙上的缝隙偷偷看了几眼，发现那半夏，竟往砂锅里放红花！”</P>
红花这两个字，她加重了咬字，听在林烟织耳中，颇有些惊心动魄的意味。</P>
林烟织眉头一跳。</P>
“你确定？没看错？”</P>
采苹连连点头。</P>
“之前容嫔刚生完，绿萼偷偷拿红花要害容嫔，黄香不是给她换了吗？奴婢后来私下问黄香看过那些红花长什么样子，绝不会看错的。”</P>
林烟织眉头紧皱。</P>
“德嫔容不下方宝林了……可现在动手，也太早了吧？”</P>
林烟织来回踱着步，心中挣扎纠结。</P>
要不要救方宝林呢？</P>
方宝林在皇帝面前已经没什么好感了，估计等出了月子，皇帝就会下令，大概率是降她位分，挪到偏僻的地方养着，或许是打入冷宫。</P>
德嫔大概也是知道这个，所以才会毫无顾忌。</P>
可方宝林就算做了不少错事，该受惩罚，那也应该是一桩桩一件件，摆到明面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用药把她弄死。</P>
林烟织揪着衣领，神色变来变去。</P>
这时候，采青回来了。</P>
她看到两人表情都有些不对劲，不由愣了一下。</P>
“这是怎么了？”</P>
采苹低声把方才的事又说了一遍。</P>
采青先是吸了一口冷气，紧接着面露焦急。</P>
“小主，德嫔心胸如此狭窄，方宝林生了女儿，她都容不下，日后小主生了，她会不会也用同样的方法对付小主您啊？”</P>
听到这话，让林烟织猛地抬起头来。</P>
她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又拍了拍脸，让自己冷静下来。</P>
“你说得对，必须防范于未然。采青，你赶紧去找……不，别找冯公公。去找杜公公，告诉他这件事，只说是猜测，别把话说死了。”</P>
“奴婢这就去。”</P>
采青点了下头，赶紧去取厚外套，匆匆出了门。</P>
林烟织扶着桌子坐了下来。</P>
采苹给她倒了杯热水：“小主，为什么不找冯公公而是找杜公公？”</P>
林烟织接过杯子，热水透过杯子温暖了她的手心。</P>
她长叹一声。</P>
“皇上对冯大宝和杜之昌的定位显然不同，冯大宝是御前总管，代表了皇上，许多事上，得维持公平，至少表面上如此。杜之昌后起之秀，想要功劳，不怕得罪人，告诉他，就算只有一两分的怀疑，他也会挖出更多的线索和证据。”</P>
采苹似懂非懂。</P>
“小主的意思是，以后遇到这种事，都交给杜公公吗？”</P>
“也不是所有，以后再说吧！若是我猜得没错，皇上以后会扶持杜之昌，让他和冯大宝相互制衡，杜之昌在上升期，现在找他更有用些。以后就不一定了。”</P>
林烟织喝了口水，心情平复了些。</P>
皇帝喜欢用平衡之术。</P>
后宫女人们，说是三方，其实真正被他架起来的，只有柳、姚二人而已。</P>
原先林烟织还以为周婉作为皇后族妹，也能成为后宫起来的势力，可没想到皇帝一点都不喜欢她。</P>
她无宠，就算背景再大，在宫里也是没用的。</P>
柳、姚二人如今，明显是柳眉更占优势，她有太后，又有儿子，本身能力也不错。</P>
皇帝要维持平衡，就只能给姚若蝶加砝码。</P>
只是，姚若蝶那样的性子，给她加砝码，只会纵容她，让她行事越加的无法无天。</P>
现在她还只是个嫔，若真把她推上皇后之位，那还得了？</P>
可如今，要怎么改变皇帝的主意呢？</P>
林烟织很伤脑筋。</P>
另一边，采青出了门，她先去了乾清宫。</P>
她不确定杜公公现在在哪，便打算找乾清宫的旧人打探。</P>
也不知是不是她运气好，到了乾清宫，发现杜公公正好就在那儿。</P>
杜之昌看到她很是高兴。</P>
“采青来了？怎么？是来找我的吗？”</P>
采青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P>
“杜公公，我有要事禀告。”</P>
杜之昌坐直了身体，眼神一扫，让其他人退了出去。</P>
“什么事？很少看到你这么严肃。”</P>
“杜公公现在管着缉事厂，贵人事忙，本来我也不想来打扰您，可这件事实在是太让我忧心了，想来想去，也不知道对谁说，只能来找您了。”</P>
采青先客套了几句，紧接着语气一转。</P>
“我们长春宫的方宝林，刚刚生下孩子，您知道吧？我怀疑有人要谋害她性命！”</P>
杜之昌一听就来了精神。</P>
“哦？此事当真？你细细跟我说说。”</P>
采青定了定神，仔细说了起来。</P>
她刚说完，杜之昌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兴奋地摩拳擦掌。</P>
这么好的机会，他岂能错过？</P>
采青觑着他，露出恳切之色：“杜公公，这件事，还请公公不要透露是我告的密，我家小主现在这情况，可容不得半点差错。若是真有人问起来，公公无法隐瞒，千万说清楚，是我一人所为，和我们小主无关。”</P>
杜之昌挥了挥手。</P>
“你放心，这种事，要是泄露了告密的人，以后谁还敢为我做事？”</P>
采青这才放下心来，屈了屈膝后，飞快离开了。</P>
她没有立刻回长春宫，而是抄小路去了御花园。</P>
杜之昌行动迅速，当即叫来了最亲信的手下，直接杀向了长春宫。</P>
小厨房内，半夏正盯着砂锅。</P>
黄色的鸡汤翻滚不断，她计算着时间，拿了一双筷子，将里头的红花一根根挑了出来。</P>
她全神贯注，完全没有注意到屋外隐隐传来的脚步声。</P>
把红花都挑干净后，这鸡汤熬得也差不多了。</P>
半夏找了个盅碗，盛了一碗，盖上盖子，装进食盒，然后提着食盒往后院走去。</P>
方宝林元气大伤，生完后一直睡到现在。</P>
太医看过后，留下了药，已经回御药房了。</P>
如今，屋内只有一个宫女候着。</P>
半夏进来后，直接将食盒递给了那宫女。</P>
“这是专门给方宝林熬的鸡汤，你拿进去给她喝吧！记住，一碗都要喝完。她生产时耗费了太多力气，多吃点喝点，能恢复得快些。”</P>
半夏一副热心的样子叮嘱道。</P>
那宫女应了声是，提着食盒走到了床边。</P>
“小主？小主？喝鸡汤了。”</P>
方宝林醒了过来。</P>
宫女扶着她半坐起来，从食盒中拿出那盅碗，试了试温度，才用勺子舀了一勺送到她嘴边。</P>
方宝林脑子浑浑噩噩的，没多想，就着宫女的手，一口一口把这碗鸡汤全都喝进了肚。</P>
宫女把空碗装回食盒，走到门口，还给了半夏。</P>
半夏看到盅碗空了，不由松了口气。</P>
任务完成了。</P>
她接过食盒，神色轻松，准备回小厨房处理掉剩下的那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