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一切安排妥当,完颜亮立即与唐括辩等人共商举事时间,最终决定在十二月初九晚间行事,因为这一天唐括辩之妻代国夫人要去往寺中,为母亲裴满氏做法事,家中恰好无人。时间在等待中过得飞快,转眼便是十二月初九,到了晚间,唐括辩等人齐聚唐府。这其中有海陵王完颜亮、驸马唐括辩、平章政事完颜秉德、大理寺卿完颜乌带、内史李老僧以及完颜亮的妹夫特厮,这些人便是完颜亮准备篡位的班底。此时唐括辩早已将饭食准备就绪,几人共坐一桌。面对满桌美食,完颜亮等人却皆是食不甘味,神思飘忽。唐括辩发现桌上气氛沉闷,心知大家都在忧心今夜之事,虽然众人早已做了安排,当应该一切顺利,但事到临头时的那份压迫感还是令众人难免沉默。想到这里,唐括辩端起一杯酒来,说道:“大丈夫行事,何需畏首畏尾,今日事成便罢,若是事败,某也当做饱死鬼。”说罢将那杯酒一口饮尽,随后大口吃起饭来。众人见其从容,心中略安,于是也各自开始止住了胡思乱想,开始好生吃饭,为晚间行事积攒体力。将近二更时分,大兴国来到唐府,说道:“主上已然就寝,诸君当可行事。”这时众人相互对视一番,各自将短刃揣到怀中,随着大兴国往皇宫的方向行去。众人行至宫门处时,守门侍卫便上前盘问道:“诸位大人,深夜入宫所为何事?”这时大兴国取出符信,递给那侍卫查验,并且说道:“今日晚间有南人战报入宫,陛下心中焦急,便令我前去相请驸马及海陵王等人入宫议事。”唐括辩时常往来宫中,那侍卫自然识得,又有大兴国符信在此,便不疑有他,于是便开了宫门,放众人入宫。一入宫中,便见到今日值守宫禁的徒单阿里出虎、仆散思恭等在一边,几人暗中点点头,就在二人带领下直奔金熙宗寝宫。来到寝宫外时,当班值守卫士见几人行色匆匆而来,心有疑惑,但见领头的有徒单阿里出虎、仆散思恭两个侍卫十夫长,便无多想,只是上前问道:“几位大人,陛下已经歇下,若有事,不如明日再来?”话音未落,只见唐括辩从怀中一掏,便有一把短刃顶在了那侍卫脖颈间。那侍卫顿时大惊,却听到唐括辩低声道:“若要活命便不得出声,今日事毕之后,当有你富贵。”感受着脖颈处传来的森森寒意,又看着周围众人一身杀气,那侍卫哪里还不明白即将发生什么。但想到以金熙宗之暴虐,今日之事一旦事败,只怕这宫中侍卫再也不会剩得下几个,而自己当值更是必死无疑。于是咬咬牙,微微点头道:“小人为诸位大人引路。”唐括辩命那侍卫引路,进了寝殿。但此时金熙宗并未熟睡,众人纷乱的脚步声响起,便将其惊醒过来。心中烦闷之际,便对着外面怒骂道:“何人在此喧哗?拖出去砍了!”话音刚落,脚步声愈近,金熙宗翻身坐起,一把掀开幔帐,正见到唐括辩等人手持利刃冲了进来。金熙宗原本有些迷糊的头脑在这一瞬间清醒过来,指着唐括辩怒骂道:“唐括辩,朕将女许你,又素有恩宠,莫非今日要行那有悖人伦之事么!”唐括辩闻言脸色大变,自己这位皇帝岳丈积威甚重,如今被他这般厉喝一声,顿时气势大跌,连握在手中的短刃都不住颤抖起来。金熙宗一面怒斥唐括辩,一面伸手去摸自己常置于榻旁小桌上的佩刀,但这一摸,却是摸了个空。原来大兴国每日侍奉御前,知道金熙宗的习惯,于是便在他就寝之后,悄悄将那把佩刀藏于床下。金熙宗心中一惊,又看到完颜亮也在众人之列,心中更怒,于是大骂道:“迪古乃,朕与你自幼相伴,情同手兄,如何今日兵刃相逼,行那禽兽之事!”完颜亮比金熙宗小上三岁,当年在完颜宗干府上时,二人确实相伴玩乐,可谓是素有情义。及至金熙宗即位,完颜亮长成,二人虽然有了君臣之分,中间颇有间隙,但不得不说,金熙宗对完颜亮确实是甚为信重。因此怒斥之语中竟然带上了些许颤声。完颜亮被金熙宗一喝,原本便对其有些畏惧之心,如今更多添了些许愧疚,于是不自觉地低下了头。见到众人为之气夺,一旁的仆散思恭毕竟是武人,今日行事,不成便是杀身之祸,此时心肠早已如铁一般,便叫道:“事已至此,不进得乎?”说罢抽出腰间佩刀,上前一步,当胸刺中金熙宗。金熙宗此时圆睁双目,口鼻处缓缓流出鲜血,而胸口重创之下,鲜血早已喷溅出来。感受着身体慢慢乏力软倒,金熙宗内心中反而一片清明。自己虽为太祖嫡长孙,但自幼父亲早亡,寄养于伯父完颜宗干府中,虽然完颜宗干待己甚好,但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却始终在他心中萦绕难去。及至自己即位,原本也是一番雄心,但朝政大事多为完颜宗磐、完颜挞赖等人把持。再到后来,又换成了完颜宗干和兀术兄弟。似乎这大金朝堂之上,自己这个皇帝说话反而不及重臣管用。而儿子完颜济安之死,则更是将自己彻底推向了无底深渊,而身为皇后的裴满氏非但未能开解于他,反而醉心于权利,这使得他的生活更觉黯无光彩。于是他开始一改当年自汉人典籍中学来的君子之风,而化作无边的戾气,一旦酒后,更是看向任何一个人脸上都是对自己的嘲讽之意。笑自己软弱,笑自己无能,更笑自己无后,既然如此,那这些人活着还有什么用呢?尸位素餐,食君之禄,却不能分君之忧,那便让这些人都死在自己面前吧。直到此时此刻,金熙宗似乎听到了儿子呀呀的哭声,他将手伸出,原本因暴怒而扭曲的脸孔似乎也多了一些慈爱,但最终,那只手还是重重地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