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了个凳子缓慢坐下,翘着二郎腿,丝毫没有慌乱的神情,他轻笑出声。</P>
这个白雪,是个妙人。</P>
和他一样,离经叛道。</P>
周礼缓缓开口,“城主,白雪姑娘,你让周礼说什么好呢?”</P>
二人隔着门扉对话。</P>
白芷不解其意,无力的瘫坐在了门口,蜷缩着身子,环抱着膝盖,“是我的错。”</P>
“城主,周礼之前与你说,我今年二十又八,但那是假话,你猜猜今年周礼多大年纪了?”周礼的声音从屋子里平和的传来,有一种力量感。</P>
白芷没想到他的年龄竟是假的,有些惊讶,“二十五?”</P>
“三十六了。”</P>
白芷更惊了,一定是他穿的太花,根本看不出他竟有三十六了。</P>
“在我短短三十六年的人生里,有三十六年都在找一个能接纳我的人,找一个能看懂我写字的人,找一个能允我穿花衣裳的人。”周礼手撑着桌子,端起茶杯在桌子上轻磕。</P>
白芷怔然,她缩着身子,不知怎么答话。</P>
“天下没有大乱之前,我考了九年的科举,如你所言,初试都过不了。那些年,散尽家财,四处托人举荐,且不论我是否真有才华,没人愿意看我的举荐信。”</P>
白芷带着颓意地笑了笑,“那你……怎么不学着竖着写字呢?”</P>
“我小时候是左撇子,竖着写怎么也不顺手,我爹为了纠正我,花了十年的时间。我觉得我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左手握笔,才思泉涌,右手握笔,江郎才尽,哈哈哈哈!”</P>
“我还喜欢亮色,最讨厌灰扑扑的颜色。别人都说我是个怪胎,连带着我父母一起挨骂,我时常觉得对不起父母,他们时常因此以泪洗面,直到他们死去,才对我说,我是个好儿郎。”</P>
“我这人可能是薄情,从小到大,我始终觉得我没有错,至于是不是好儿郎,是不是父母眼中的好儿郎,是不是世人眼里的好儿郎,于我而言并不重要。”</P>
白芷轻笑出声,“你本来也就没什么错,你的书写习惯,总有一天会成为主流,穿的亮眼,也总有一天会成为潮流。”</P>
“我也如同你这般相信,但是在你之前,我的确怀疑过自己。”即使说着忧伤的话,周礼周深也没有半分颓意,是独行的人特有的坚定。</P>
“我前几年才去的琼州,那儿有个白云书院,说是什么样的学生都收,我便去了。在白云书院的藏书阁,有一本书,叫做《白莲花传》,署名的人自称无用之人。”</P>
白芷:“……什么玩意儿?”</P>
“白莲花这个女子,在当地是一个传奇,人称淫荡妇人白莲花。起初那些同窗都是冲着淫荡妇人的名头去看这本书的,我周礼算不得君子,亦是如此。看完后,却大受震撼,我好似能与她感同身受……”</P>
周礼讲起了《白莲花传》的故事,讲她如何在琼州立足,如何受言家人的羞辱,如何将巍县变成了如今的愉兰城,听得白芷惊叹不已。</P>
“原来土豆是这么来的哦,那按理说,如果世道太平,丹宁说不定也可以靠这种方式发财……”白芷若有所思。</P>
“是,可以!白莲花都可以,你也可以!”周礼朗声道。</P>
“实不相瞒,我就是冲你是个女子的身份才来到丹宁的。乱世之中,各地军阀数十支,敢走上这条路的人,少!而战争,向来被誉为男人的使命,你作为一个女子,站到了这个位置,不管成不成,你定是个离经叛道的人!”</P>
“我就是来搏个机会,现在看来,我搏成功了。”周礼在屋里站了起来,声音更激动了些。</P>
“我三十六年被唾弃的习惯,一夕之间,在你这里得到了承认,那就等同于,我的人生再遇见你的时候,才刚刚开始!”周礼越说越激动,声音变得更厚更沉。</P>
“城主,白雪姑娘,我年纪比你大,见的事也比你多,瘟疫而已,每隔几年就会遇到一次,从瘟疫中活下来的人也有很多。”</P>
“死去的人就让他死去,活着的人你总归是要替他找一条活路的。”</P>
周礼靠近了门边,用手抵着门,推得门嘎吱一声轻响,“现在远远不是你丧气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