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岂拆开了写给他的那封信。
信纸是旧的,布满了折痕,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句话:“逾静,吾赢你了,不容易呀。吾所杀之人,皆是十恶不赦之人,吾无愧于心。是以,吾来此不为送死,更不是逃避,只为斩杀恶人。无论结局如何,吾皆无悔。另,纪大人是个好女人,你要好好待她!朱深蓝顿首,泰清六年正月二十三。”
借着些微的暮光,纪婵看清了遗书上的每一个字,泪水大颗大颗地涌出来,模糊了视线。
司岂把信折好,放到罗清手上,再把纪婵拉过来,用帕子擦干她脸上的泪,说道:“别哭了,深蓝兄求仁得仁,也没什么不好,是不是?”
“是,呜呜呜……”纪婵心里认同,情感上却接受不了,死了这么多鲜活的年轻人,她的悲伤早已逆流成河,干脆扑在司岂怀里大哭起来。
罗清和那名引路的士兵也哭了起来。
“哭吧哭吧,哭痛快了就好了。”司岂拢住她的肩,大手轻轻拍着纪婵的背。
大约过了盏茶的功夫,纪婵忽然没有了声响,身子软软地向下坠了下去。
她昏过去了……
纪婵是过度疲劳引起的昏厥。
她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在移动的马车上。
“你醒啦。”司岂就坐在她身边,摸了摸她的脸颊,“睡够了吗?”
纪婵点点头,“睡够了,咱们要回京城了吗?”
司岂笑道:“是啊,回京城了。”
纪婵坐了起来,“朱大人和朱大哥呢?”
司岂默了一下,指着车厢角落里的两个白瓷罐子说道:“深蓝兄生前说过,京城十大胜景,他最喜欢碧湖,死后想葬在那里,所以,我把他们都带回来了。”
纪婵的眼泪再次滚滚而下,她哽咽着说道:“那就好那就好,朱大人以前说过,他不喜欢阴冷的地方,还是回去的好。”
她又躺了回去,泪水顺着脸颊流到耳朵里。
司岂从怀里取出干净的棉帕子,按在她的眼睛上,又捏着帕子的一角擦了擦两只耳朵,柔声道:“好啦,他也许就在身边看着咱们呢,你这么难过,他和朱平会不安心的。”
他这话安慰了纪婵。
纪婵用帕子擦了脸,说道:“确实,朱大人和朱大哥都是嫉恶如仇的好人,好人有好报,他们的下辈子一定会更好。”
“这么想就对了。”司岂直起身子,给她倒了杯茶水,“你睡了两天了,一直没吃没喝,先起来喝点水,再用些点心,午饭到甘州再吃。”
纪婵听话地坐起来,一口气喝了三杯茶,用了三块点心,这才问道:“只有咱们和羽林军回去吗?”
司岂道:“上官将军驻守冠山关,冠军侯父子与咱们同回京城,一起同行的还有受伤的士兵。”
“哦……”纪婵叹了一声,“如此正好,路上还可以照顾照顾他们。”
……
因为要照顾伤兵,这一路比来时辛苦多了。
抵达京城时已然是阳春三月,城郭内外新绿喜人,繁花似锦。
司衡奉旨,率文武百官迎到西城门外。
寒暄后,冠军侯等武将上了马,摆出大将军的仪仗,威风八面地进了城。
司岂虽是文官,却也立下了汗马功劳,冠军侯特地把他叫到身边,与之一起进城。
纪婵继续躺在罗清赶着的马车里睡大觉。
冠军侯凯旋,是大庆的喜事,更是京城人的大喜事。
长胜大街两侧挤满了迎接大将军的老百姓,比正月十五的灯节还要热闹几分。
“大伯父!”
“爹!”
“三叔!”
“大表哥!”
……
一声声急切地呼唤声从两侧的楼宇上传来。
冠军侯等人左右逢源,频频朝楼上招手。
司岂也左顾右盼着,希望能尽早见到其他亲人。
“爹?”一个稚嫩地童音带着一丝怀疑穿透喧嚣的噪音钻进了司岂的耳朵。
他向左看去,见胖墩儿扒在栏杆上,大眼睛瞪得溜圆,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司岑抱着胖墩儿还在往他身后看。
“儿砸!”司岂顿觉疲劳全消。
“爹,真是我爹,四叔,我爹在那儿!”胖墩儿使劲挣扎起来,一只手使劲挥舞起来,“快带我下午,我要去找我娘,我娘也回来了。”
司岂怕胖墩儿着急,立刻说道:“爹还要进宫,你别急,你娘在后面的马车里,等我们过去了,你再让你四叔带你下来找她。”
“哦哦哦,我娘回来啦,我娘回来啦,呜呜呜……我娘总算回来啦,呜呜呜……”胖墩儿不管不顾地哭上了。
司岂登时哭笑不得,有些嫉妒,也有些欣慰,“老四你看好他。”他一边嘱咐着,一边朝纪祎招招手。
纪祎也抹着眼泪,敷衍地同司岂打了个招呼,视线就飘到队伍后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