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29
皇都，皇宫。
四月中旬，天地回暖，蝴蝶自然也多了起来。
此时，午后。
一个偏僻的庭院里正传来一对少女的惊呼声。
“庄大哥，你的想法，你的手艺呼呼太棒了，真的太棒了”
“唔没想到庄大哥的手指竟然这么灵活，能够做出这么多动作好厉害呀。”
“啊啊啊~~~”
“我好喜欢你，好喜欢你啊！”
徐小福眼睛瞪大，双颊裹着兴奋而病态的潮红。
她凑在夏极身侧，看着夏极用手指为蝴蝶摆出各种美妙的姿势，然后再缓缓的密封起来，制成标本。
外人看来，蝴蝶标本，不就是把蝴蝶去水，夹实了，封存起来，简单的很。
而这样的蝴蝶标本，几乎没什么区别，有区别的只是蝴蝶品种的不同。
品种稀有的，则是昂贵的标本。
品种大众化的，则是普通标本。
可是
这在徐小福看来，简直是庸俗！
没有故事的标本都是廉价的！
只有有了故事，有了曲折而复杂、甚至能够打动人心的故事，再加上完美、毫无破绽的制作手法，那么这样的标本才会拥有价值，才值得被封存起来，以最美好的形象存在着，直到永远！
但世界上没有人懂她。
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个病态、残暴、喜欢玩弄人性的魔女。
甚至连别的魔女也都是这么觉得。
但是，那些人，所有人都误解她了。
她才不病态，才不残暴，才不是喜欢玩弄人性。
她只是在追求美好，追求着她曾经渴求，却怎么也得不到的美好。
她在拯救那些即将变得丑陋，即将变得陌生，即将被这个污浊的世界给毁掉的美好。
午后，
徐小福本以为只是一场普通的制作蝴蝶标本的旅程。
虽说她被这个叫庄盘的人类打动了，但她并不会觉得庄盘会真正懂得标本的美好。
在她眼里，这孩子还年轻，只是在遇到类似事情的时候和她产生了相同的思想萌芽。
可是，这孩子还远远没有达到她的高度。
但
很快
徐小福的想法改变了。
她以为这个叫庄盘的人类，只会肤浅地去挑选最艳丽的一只蝴蝶，然后抓住那蝴蝶直接制作标本。
她错了。
错的很离谱。
庄盘来到庭院后，看着在花丛间飞舞的众多蝴蝶，却一言不发，也不出手，甚至在她动的时候，还比划出安静的手势。
庄盘在观察，他观察了足足一个半时辰，终于从这许多蝴蝶里找到了一个最有故事的蝴蝶。
那是一朵专情的、美好的、甚至可以让人发挥出无穷联系的蝴蝶与花的故事。
短短的时光里，充斥着蝴蝶和花之间的如胶似漆，又有着蝴蝶为了这朵花而和其他靠近蝴蝶搏斗的勇敢，如此种种
最关键的是，这只特殊的蝴蝶居然翅膀有一丝残缺，这就更能让人联想了。
庄盘在看着的时候，徐小福自然也在看。
庄盘能看到，徐小福也能看到。
她是真的惊喜了。
因为，她也喜欢这样做。
这是她的核心秘密，她的核心爱好。
她活了这么多年，都没见过第二个人和她爱好相同。
然后，庄盘出手了，他用最巧妙的手法，在最美好的瞬间杀死了那只蝴蝶，然后竟然将蝴蝶和那朵花一起保存了起来，之后用最精巧的手法维持着那个形态。
就好像时间停止在了那一刻。
庄盘修行的真元似乎是火焰向的，所以很快烘干了蝴蝶和花的水份。
他很专注，似乎在制作着世上最美好的物品，小心翼翼，无比珍惜，每一个动作都妙到毫巅，可谓多一分则多余，少一分则不够，恰到好处。
慢慢地，一个即便在徐小福看来，也可以称得上完美的标本诞生了。
庄盘小心翼翼地放入水晶盒中，这才舒了口气。
徐小福瞪大眼，张着嘴，口水都要缓缓流淌而下，潮红的脸颊伴随着粗重的呼吸，看着这名为庄盘的人类。
夏极抓起盒子，转身，递给正眼巴巴看着他的可爱少女，温和道：“做好啦，送给你。”
他说着话的时候，眼睛里还有几分忐忑。
徐小福抓到了这份忐忑，用眼神回以疑惑之色。
夏极叹息道：“以前我在山里的时候，也常常喜欢这么做标本，我甚至会花费几天几夜的时间，悄悄跟踪目标
然后，我做了一只漂亮的蝴蝶标本送给师妹，并且兴高采烈地和师妹说这只蝴蝶的故事。
那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故事，也是一个很美的蝴蝶
可是，师妹听完之后，她有些不理解。
她捧着我给她的标本，竟然”
这话说得徐小福极有代入感。
她眸光都彻底亮了起来，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在等着他继续说。
夏极长叹一声，却不再说了。
徐小福愣了下，道：“庄大哥，继续说呀。”
夏极脸上浮现出隐晦的痛苦之色，似那是一段尘封的不愿被人提及的往事，显然他和他师妹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
或者说，他的师妹对他的感情，和他对他师妹的感情并不同等。
这又完成了一次思维上的反转，推翻了徐小福最初的对于“师兄师妹，深山隐居，青梅竹马”的原有正常想象。
忽地，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心底敏锐地“咯噔”一跳，一双紧并的长腿竟然兴奋地战栗起来。
不会吧。
不会吧
不会吧！！！
她被她自己的想象打动了，每一个毛孔都在兴奋，连心尖都兴奋地颤抖。
她抓住夏极的手，柔声道：“庄大哥，请相信我，无论你说什么，我都愿意倾听，我都会理解你有什么话请不要憋在心里，请一定要讲出来。”
但夏极还是有些犹豫，眸子里似都是不愿提及的往事和故事，他轻叹一声：“算了吧，徐妹子我们回去吧。”
啊！
不能算了。
徐小福看着夏极就要岔开话题，忽道：“其实我不是个好女孩。”
夏极顿下脚步，诧异地看着她。
徐小福道：“我认识的人都说我有些病态，甚至恶心
不！她们没说，可是她们的眼睛却说出了她心底的真实想法。
就因为我喜欢做标本
就因为我曾经把尸体冻结在玄冰里，做成了最美丽的标本，藏在地下的冰雪宫殿里，她们就觉得我变态
庄大哥比起我来，其实应该好多了吧？”
徐小福看似在安慰夏极，但其实又抛出了一道送命题。
女人就是这样。
她们从不是一张只有十个题目的考卷。
不是说你答对了前面六条题目，就可以及格了。
而是说，你每一题都需要答对。
因为，这是“一题否决一切”的考卷。
错一题，就直接不及格。
越是“变态”的女人，越是如此。
徐小福这样的，尤其适用这个规律，本来你无论做什么，她都只会陪你演演戏，悲欢离合、喜怒哀乐，都是假的。
因为你在她眼底，只是个玩具，如果值得珍藏，她会在最美好的时刻封存你，如果不值得珍藏，她会弃你如敝履。
但是，当你开始真正走入她内心的时候，她才会一道题一道题的抛出来。
答不对，那就回到原点。
此时，她看似是在安慰夏极，让夏极不要把往事憋在心底，是在为夏极好。
其实，她是把自己的事情截取了一段儿说了出来，然后在观察夏极的反应和态度。
若是没有把握好重点，那就直接结束。
可惜啊
徐小福太低估“先天八卦镜”了。
夏极可是动用了至宝来卦算，来测试。
他失败了很多次，才成功了，才在现实世界里站到了这里。
他，又岂会中招？
夏极转过身，真诚地看着徐小福，目光里带着柔和。
他双手搭在徐小福肩上。
徐小福颤抖了下，垂下头。
紧接着，夏极柔和的声音传来：“她们错了，你是个好女孩。”
“啊”徐小福抬起头，对上那一双真诚真挚真心的眸子。
她一时都忘了听夏极的故事，而是道：“可是我把尸体冻结在玄冰里！我收藏了许多作品！我我”
她及时刹车，没把更多的东西说出来。
夏极微笑着看着她：“那又怎样？”
徐小福道：“你不觉得我病态吗？”
夏极轻叹一口气，没搭她这句话，而是自顾自地接着他自己之前的话道：“师妹接过了我送的蝴蝶标本，但是她又还给了我。
她说，我的想法太残忍。
我不理解
我追求蝴蝶的美，追求她的美，有什么不对吗？
后来，师妹看我的眼神越来越怪，甚至有时候对我有些躲躲闪闪。
我能读懂她的眼神，她的眼睛告诉我我是个病态的人。
后来，师妹失踪了，师父因为年老气力不足，而传我力量，让我替他去寻师妹。
我在山中找到了那些杀害师妹的小妖，将小妖全部斩杀，然后救出了被吊在悬崖上被晒干的师妹
回到山里后，我对师父说我可以让师妹恢复容颜，然后我想把师妹永远地冻结在后山的冰渊里。
可是，师父拒绝了。
欸
我永远也无法忘记师父看我的眼神。
我和他大吵一场。
师父让我滚。
于是，我就走出了深山，来到了这里
之前测试的时候，我对那位测试的侍卫长说了谎话，也骗了你，抱歉。”
说完，他黯淡的眸子低垂下，但却刚好看到徐小福闪亮而蒙着雾气的眸子。
那眸子，闪烁着星光，正看着他。
一百分！
灵魂知己！！
徐小福最初是想着编织一个谎言，让这个少年沉沦入谎言之中，然后在他表现的最美好的那一刻，冻结他，让他成为她诸多珍藏品之一。
可现在，她不想这么做了。
因为，珍藏品配不上这个男人的格调！
首席珍藏品也配不上！
她是真的想和这个有趣的男人做朋友了。
这是魔女在无穷岁月里第一次生出了这种想法。
“盘大哥，你没有错。”徐小福道。
“至少我认为你是对的。”
夏极看着她，露出笑。
徐小福很开心。
她是真的开心。
开心的徐小福立刻切换到了年轻宫女的视角。
此时，暮色时分。
魔吕雉正从殿中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