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房的交接流程非常复杂，虽然何朵在十月上旬就办完了购房手续，但是等原房主和中介把屋子前前后后清理完毕，已经到了十一月月底。彼时钥匙拿到手中，何胜军全家人的心才算真正回了肚子里。</P>
“我已经联系好了三家装修公司，这几天他们会陆续上门量尺寸。等到时候他们做出来方案，咱们再评估最终选哪一家。”何朵电话里说道。</P>
何胜军不予理会，慢悠悠说道：“寻他们干啥呢！浪费那时间，找你三叔就行了。”</P>
“爸，装修不是小事。我三叔是长辈，如果找他，回头装修时我要是对这个不满意，对那里有想法，说多了他不高兴怎么办？要是我憋着不说，那我得多难受。”何朵说道。</P>
“你就事儿可多了，咋了不能说？”何平在一边轻哼道。</P>
虽然是电话聊天，但何胜军的老手机音量奇高，即便不开免提，全家人都能听到他电话里的声音。这一点何许夫妇都一模一样。</P>
何朵一听哥哥也在，语气又不好对付，便说道：“他毕竟没有亲自干过这个，能做好吗？”</P>
何平听到妹妹的语气松动，心情好了起来，说道：“咋能做不好？人家自己家里装修都是自己弄的，咱村里好多人家的装修不都是他给弄得啊！”</P>
“行吧，那我再看看吧！”何朵转圜道：“那你回头请三叔来看看，评估一下大概要多少钱。我还是会同步那几个装修公司的报价，如果差的多，就找三叔。如果差不多，再了解具体情况。”</P>
何朵之前回宁水的时候去过三叔何胜华家，装修虽算不上考究精致，倒也中规中矩，看得过去。既然哥哥和爸爸都这么坚持，那就先退一步，缓兵之计且走且看。</P>
起初何文非常支持何朵的主意，然而当何朵跟她抱怨了家人对三叔的偏袒后，何文却也改了立场，不仅没有继续支持何朵，反倒成了三叔阵营里的一员。只是何文不像父亲和弟弟那般言语直接，而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举例论证，论述找三叔装修的各种好处。</P>
“一是即便三叔会赚咱家的钱，但是给谁赚不是赚，干嘛不给他？再说毕竟是亲侄女，他就算为了赚钱，肯定也不会做的太过分。而且物料什么的质量肯定有保障。这些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往往才是装修中的巨坑。</P>
“二则，你哥平日也是跟着三叔干的。你卖三叔一个面子，你哥在他面前也有点底气，将来拉活才更受照顾。再说家里装修，那些废料啥的总要有人来回拉，你哥就是拉这些的，平时不正好能帮上忙吗？再怎么样的废料，你哥总能多少转手处理处理。这些钱即便你不愿意给三叔赚，给你哥总愿意吧？</P>
“第三，咱们毕竟是一家人。装修这么大的事情你不找自己人，找了外面那些陌生公司。将来事情传出去，别人肯定会闲话咱家。你人在江临听不到当然无所谓，但是爸妈还有你哥都在宁水，他们需要面子和安生的日子，你哥也需要三叔的照顾。难道你想因为一个装修，让家里将来跟三叔之间产生隔阂吗？</P>
“再说，不就是装修个房子吗？你的预算就那么点，能装成个啥样？房子又不是自己住，将来爸妈百年以后，你房子还要卖的。装的好一点差一点，又有多大关系呢？”</P>
何朵一听，姐姐的考虑倒也周到。虽然心里多少有些不安，依然还是把装修大任恭恭敬敬交到了三叔手上。</P>
为了方便管理，何朵把装修费用打给父亲，由父亲记账。哥哥负责购买物料，需要时向父亲支钱，同时把清单给到父亲。而三叔负责统筹不同装修板块的商家和工人，到了哪一步就联系哪方面的人上门干活。</P>
此时何朵账户里的余额已经不多，因此费用是陆陆续续转给何胜军的。何胜军也极其认真地履行着财务的职能，总在第一时间手写记账并且拍照发给何朵。对他而言，这份任务为自己的空虚生活着实增添了不少色彩和趣味，因此很是积极负责。</P>
只是何胜军拍照的技术实在是差，不是图片看不清楚，就是只拍到了一部分，看不清全貌。为此何朵没少训导父亲。然而十几年前那场矿井事故导致的双手轻残，让何胜军终生都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灵活地运用手指。对他来说，提升拍照技术可远比扛起锄头干活要难的多。</P>
除了拍摄物料清单，何胜军还会把房子里每一处动工前后的照片及时发到群里。在这方面，只有他明白女儿的顾虑和细致要求，因此虽无多言，行动却细心周到。何朵确实每每都会在群里发言提建议，只是除了老爸发的图片和自己说的话，其他人（三叔和哥哥）似乎都不存在一般，从未有过任何言语。</P>
久而久之，何朵也因尴尬而不再多言，而何胜军依然一如既往地拍图发图。至于女儿或者其他人回不回，问不问，似乎从来都不需要过多在意。</P>
直到装修进行了一个多月，何朵才发现原来父亲并不是每天都去监工，相反，他自己就是那个长期免费的小工。所有脏活累活苦活重活，只要自己干得动的，都会跟着工人一起做，只是为了节省一个工人的费用。</P>
“爸，你发的那个视频，里面扑的都是灰尘，啥都看不清，太脏了！你不要总是在里面待着，年龄这么大了，要注意点儿！”何朵打电话说道。</P>
“那有啥的，早习惯啦！”何胜军乐呵呵地说道。</P>
“你跟年轻人不一样！你忘了医生说过你有尘肺？现在还这么呼吸灰尘，对身体伤害多大呀！连你们租的房子我都嫌空气不好，才买了空气净化器，结果你还跑到工地里去吸。”何朵唠叨道。</P>
“呀，没啥。”何胜军有些不耐烦。</P>
许娇兰隔着电话说道：“你爸每天也没啥事，去了看着点工人，顺带干点活，他自己也舒坦。你忘了他只要一闲着就容易牙疼，各种毛病都会出来？忙一点儿就好啦！”</P>
“可装修的活又不轻，我爸都是六十多岁的老头了，咋还能当工人使唤？多熄火啊！我哥和我三叔还真看的过去！”何朵心疼地说道。</P>
“不重，都是轻活，重的活儿你哥回来会一起弄的。”何胜军嘶哑着嗓子说道。</P>
“那你俩身体怎么样？还好吗？”何朵问道。</P>
许娇兰隔着电话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慢悠悠说道：“挺好的，就那样。就是你爸最近总容易感冒，喝点药就过去了，不喝药就断断续续的。”</P>
何朵说道：“我爸身体这么好，咋会总是感冒呢？”</P>
“可能是今年冬天冷的早吧！一直吃着药呢，倒也没啥事。”许娇兰说道。</P>
何朵说道：“尽量不要让他再去新房那里了，空气不好。他如果一定要去，口罩一定要戴！”</P>
“哦，行，知道啦！”许娇兰应付道。</P>
何朵心里明白，爸妈这些在黄土高坡上土生土长摸爬滚打长大的农民，是不会在意什么灰尘或者卫生之类的概念的。让父亲戴口罩，那就是对牛弹琴。便啰嗦道：“行吧！你们自己注意着点，别逞强！上周过元旦的时候不是给你们转了两千吗？给你俩自己花的啊，不要再给我哥了！别舍不得买贵的药，不行就去正规医院找医生给看下。吃得上面也挑自己喜欢的买，别舍不得。”</P>
“呀！”何胜军已经隔空传来了不耐烦的语调。</P>
“有啥委屈的呢？啥都有！”许娇兰乐呵呵地说道。</P>
“你再转点钱来，明天要装地暖，拉沙子了，后面还要买电线。”何胜军说道。</P>
何朵心想：老爸，你还真是不跟我聊感情，张口闭口就是工作！嘴上则说道：“过两天吧，还没到十五号，工资还没发呢！这钱用的真快，小票你要及时给我啊！”</P>
何胜军却哼了一声，委屈道：“小票没有我也没法子，跟人家要一下票，就跟要了人家命一样，龇眉瞪眼能把你恨死！”</P>
“是不是我哥又欺负你了？那家伙又冲你发脾气了？”何朵怒火噌地冒了上来。</P>
她知道哥哥的脾气，越是没本事没出息，就越忌讳别人看低自己。按理说父亲管账当然需要清单记录支出，但是以何平的格局，很可能会觉得要清单就是不相信自己，就是怀疑自己拿公钱办了私事。毕竟他这个人，先斩后奏拿家里钱填补自己的亏空，一直都是家常便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