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换好衣服出来时,顾深正靠在车门旁等他,眉眼低垂,两根细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指间夹着一支烧了一半的烟送到嘴边,伴随着吸烟的动作,他好看而又凌冽严肃的眉头微微蹙在一起,在此刻的黄昏里,在缭绕的烟雾中,让迟迟有些不敢靠近。
因为一旦靠近,就走不掉了。
顾深抬眼时见迟迟来了,他穿着那身暗纹西装,脚下踩着擦得锃亮的皮鞋,乖乖得站在一边,双手有些羞涩得拽着衣摆,看上去倒是个不蔼世事的模样。
顾深将手里的烟丢在地上,抬起一只脚轻轻碾灭,又伸出手在面前的烟雾中挥了挥,这才冲站在门口的迟迟开口,“上车。”
迟迟点了点头,小跑着凑过来,本想对他道声谢,不过顾深已经先弯腰钻进了车里。
迟迟看了眼关上的车门,忍不住丢了个白眼去,只好绕到另一边上了车。
叶澜的车开得不快,顾深那边的车窗打开了些许,从外头传进来几缕清风,带着顾深身上的烟味将一旁的迟迟团团包围。
迟迟本来是不喜欢烟味的,但工作需要,偶尔他也会碰一点,不过并不多接触。迟迟本以为不论是谁,抽的烟再好,那味道也是谈不上好闻的,但此刻迟迟却总觉得从顾深那边传来的淡淡的烟草气息格外好闻,让他有些头晕。
“顾深,你抽的什么烟,味道挺好闻的。”
顾深侧头看他,眼神深沉。
“怎么,觉得熟悉?”
迟迟摇头,“没有,我不怎么抽烟,对烟也不了解,就是觉得你身上的烟味不像普通烟味那样呛鼻。”
顾深眯着眼看了看他,并没有回他的话便转过了头去,让迟迟坐在一边有些尴尬。
一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气氛尴尬得让前头的叶澜都跟着紧张了起来。
车开到一品香后门时,迟迟还有些诧异,他一时忘了方才被冷落的事,不由自主得探头朝外看,还伸手戳了戳一旁的顾深,“怎么走后门呀?咱们不能走大门吗?”
顾深皱着眉脸色不大好,他没理睬迟迟的话,自己伸手打开了车门,摘下军帽放在了车里。
见顾深抬脚要走,迟迟吓了一跳,忙跟着下了车紧紧得黏在顾深后头,生怕顾深把自己给扔了。
跟着顾深从秘密通道上去,迟迟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儿一样左看右看。他虽然在一品香工作了好几年,不过对一品香的一切他从来都不了解,哪怕是作为一品香的台柱,他也从来没见过这种秘密通道,实在觉得神奇。
从通道上了三楼包厢,迟迟觉得豁然开朗。
他兴冲冲得越过前头的顾深,整个人趴在栏杆上往下看,高兴得直叫顾深的名字。
“顾深!顾深!你看!原来三楼是这样的……看得也不是这么清楚嘛!”
顾深抿了抿唇,抬手遣退叶澜,径自坐在桌边倒了两杯茶。
“怎么,你以前听谁说过三楼包厢。”
迟迟脸上的笑一僵,有些尴尬得转过身来看着顾深,“没、没有……我的意思是原来三楼有这么高,家里不是就一层楼嘛……”
顾深将茶杯端到嘴边,眼神隔着茶杯打量他。
那句“家里”的确让顾深觉得心情大好。
见顾深没再怀疑,迟迟这才喘了口气。
他坐下来毫不客气得拿过面前的茶杯喝了口,又忍不住皱着眉咂了咂嘴,不甚满意的样子,“来这里不应该喝酒吗?”
顾深蹙着眉瞪了他一眼,“你能保证自己酒后不乱事?”
迟迟被他看得有些心虚,老老实实摇头,不敢再提喝酒的事,又起身站到栏杆边一脸新奇得往下看。
迟迟在一品香这些年,之所以能得到赵姐重用,不仅仅是长得好看,能装会说,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迟迟从来不越界。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迟迟清清楚楚,所以哪怕这些年他在一品香捞金不少,哪怕他是个男人,哪怕他和赵姐已经是最好的合作伙伴,但迟迟从来不知道一品香的大老板是谁,也从来不知道还有三楼包厢这回事。
迟迟以往在一品香听说过有人唱完了歌就被带去楼上,但那大多都是一些自己巴巴得想往上爬的姑娘,这种姑娘往往没两天就会消失在一品香,所以迟迟从来不会想在一品香爬到“楼上”。迟迟到一品香的那天就和赵姐摊牌了,只唱歌,不卖身,这些年也从未毁坏这个规矩。
不过此刻站在那个被一品香的姑娘们捧上了天的“楼上”,迟迟觉得有些恍如隔世。
迟迟看着楼下密密麻麻的人群,看着台上唱歌的姑娘,内心有种说不上来的难过。
那原来是自己的生活,现在却大变了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