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时,太子见他们夫妻父子,一家人融融恰恰,独衬得自己如同外姓旁人般,只觉骨鲠在喉,随意吃了几口,也如同嚼蜡,难辨滋味。容妃含笑看了看席间,吩咐宫人道:“太子平素爱吃甜食,将绒腻子、迷人蜜送去给他,请他尝尝。”
太子起身道:“臣谢容妃殿下。”
元景帝面色不由一沉,讥刺道:“这些许小事也用官称,何不将全套戏做足,也显得更庄重些?”
太子沉默了片刻,离席跪拜,重新谢道:“臣谢陛下恩,谢容妃殿下恩。”
容妃见元景帝面色愈趋难看,连忙笑劝道:“陛下吓唬他们做什么?”
又对太子道,“三哥儿快起来,你爹爹是嫌你太过多礼,一家人私底下要如此,反倒觉得生分拘束了。你这孩子也是老实过分了些,竟听不明白。”元景帝置若罔闻,冷眼看了太子片刻,将手中金箸啪一声撂在食案上,道:“不必摆出这副向隅的态度,你不想留在这里,也无人强你所难。”太子微微一愣,躬身恭谨答道:“是,臣告退。”
余下几人见他转身出了殿门,不由面面相觑。半晌容妃方唤宫人新取了双筷子,重新放入元景帝手中,低声劝道:“陛下又是何必,太子又不是存心。”元景帝怒道:“你大可不必替他说话,他就是有意做给朕看的。你看他那张脸孔,一副天下人都亏欠了他的样子,他眼里可还有朕?”容妃叹了口气,亦不敢再多说。四人仍旧接着用膳,一时默默无言。
乾州书院。
孟夏心想,昨日刚将先生气倒,虽说是无心,但也是为了逞强好胜,毕竟不好,而且先生确实不愧大儒之名,算是近几年来教它时间最长的,而且教他的东西更贴合大楚的现状。一会儿先生若是真要打他骂他,他也认了。
大儒石阚师承“述圣一脉”,因受友人所托,便从汴州赶到乾州,见到孟夏的天赋异禀后,更是视孟夏为自己的衣钵传人。
到了乾州之后,便一直在乾州书院住下,孟夏平时也是在这里听他讲学,偶尔还会为些稚儿开蒙。
只是发现孟夏心不在此道,暗自恼火,直到昨日抓到孟夏白日神游,终于忍不住开口讥讽,目的也只是希望扫一扫少年颜面,好再劝学。谁曾想不仅没有扫其颜面,反而一句“百无一用是书生”如重锤一般直击胸口。
今日起床之后,石阚依然感觉那句话如一团堵物,憋得自己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先生?先生可曾起床?学生孟子义前来向您请罪。!”
“滚进来吧,门没锁。”
孟夏闻言赶紧开门进去。
进门看见石阚后就是一惊,往日的石阚,头发梳得十分认真,没有一丝凌乱。即使那一根根银丝一般的白发都显得有序。
可是今天的石阚说不出的憔悴,只见他头发凌乱、脸颊微凹,上眼微微下垂,显得无精打采。
“孟子宁,尔还来做甚么?老夫也没什么能耐再教你,还是回去告诉镇北侯,我石阚愧对他厚望了吧。”
石阚看见孟夏,心中不由来又是一气。
孟夏对着石阚一揖到底,“先生,昨日是学生不对,学生甘愿受先生惩戒,还望先生不弃。”
石阚听此言,心中不适略微舒缓,一是孟夏清最诚恳,二是确实已经视孟夏为自己的衣钵传人。
“呵,昨日还道百无一用是书生,今日怎又想起要来做这书生了?!”
孟夏心想,往日不曾发现石先生还是个小肚鸡肠的人,大儒不应当胸怀宽广么?
“先生,昨日是弟子说的糊涂话,还请先生不要放在心上。学生日后当勤奋读书,待来年春闱高中,入朝为官、造福百姓,不给先生蒙耻。”
孟夏认错也是诚心,但更多的是为了孟御承诺他的中榜便可修武。
“孟子宁,你当真如此想?”
“当真。”孟夏直起身子看向石阚。他以为石阚会高兴,结果只听“呵呵”一声,石阚发出一声呲笑。
“就凭你?”石阚略带嘲讽地看向了孟夏。
“先生何意?”
孟夏不解。在他眼里春闱考试对他来说是信手拈来的一件事儿。
“以你的才学,春闱中榜不难,甚至拔得头筹也很有可能,为官倒也轻而易举,但是何来造福百姓一说?”
“先生可是与学生开玩笑?为官一任,不就是为了造福一方么,若学生真的入朝为官,必然是要为百姓做事的!”这确实是孟夏所想,镇北侯府的家教甚是严格,所以,孟夏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要保护这些爱戴着他们的老百姓。
“才学是才学,做官儿是做官儿,你莫要混为一谈。”
石阚其实是借着这个机会想要教导一下孟夏。
还不等孟夏反问,石阚又接着说:“你说你要造福百姓,好,我来问问你,你懂务农么?懂生产么?懂经商么?你知道新上任的官员该了解哪些事儿么?”
石阚的一套三连问,给孟夏问的哑口无言。
石阚心情大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