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质问仿佛揭露了曲晓晓的所作所为，丑恶的真面目随时就要在下一刻显露出来，她的脸上浮现出清晰无比的慌乱之色，立马转头道：“慕仙，我们走吧……”

他的表情更是让墨玖确定了这一点。一定是他对李慕仙她们做了什么，才会让她们跟他亲密，却厌恨自己。

浓郁的绝望与强烈的愤怒在此刻反馈给了墨玖力量，让他踉跄着站起来，朝着曲晓晓冲了过去。

连他都不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只有失去一切的绝望和痛苦，让他要给曲晓晓一个难以遗忘的教训，以及揭开他的真面目。

正在这时，曲晓晓的眼眸里骤然浮现出一抹欣喜、激动之色。

他在高兴？

不……不对！

曲晓晓不同寻常的神色让墨玖察觉到了不对，但他想要收手已经来不及了，挥出去的一拳看起来轻飘飘的毫无力量，却是他拼尽全力的一击。

曲晓晓硬生生承受了这一击，他还是小觑了墨玖这一拳的力量，因为惯性带来的冲击，让他的脸上响起一声脆响，整个人顺势朝着李慕仙身上倒去，脑海也开始嗡嗡作响。

那里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肿胀起来，曲晓晓眼冒金星，却还是开了口，慌乱道：“不要，你放手，放开我！”

站在不远处的墨玖还在发愣，曲晓晓就好像在被看不见的人拉扯一般，猛地朝他这里倒了过来，李慕仙的脑袋撞在他的胸口上，两人一起朝着地面栽倒下去。

咚！

墨玖的脑海轰地一声炸响，后脑勺传来的冲击直接让他模糊了意识，他下意识的想要翻身，但曲晓晓死死压在他身上，让他根本动弹不得，连呼吸都成了困难，一口气都难以喘上来。

好疼……

脑后的痛苦逐渐弥漫而开，墨玖伸出双手，拼了命的想要推开曲晓晓，但他察觉到了他的举动，故意把整个身躯的体重全部压在了他身上。

此刻，突如其来的痛苦与刺激，让墨玖遗忘了李慕仙，也遗忘了曲晓晓，什么憎恨、什么怨念……一切都跟他无关了。他只能感觉到疼，也只想从这种令人窒息的感觉之中脱离出来。

好似小孩打架然后被欺负了一般，墨玖的眼泪从眼眸之中疯狂滑落下来，泪水沾湿了脸庞。他的双手抵在曲晓晓胸前，从想要推开他，变成了被动的抵抗。

好疼好疼好疼……

让开让开让开……

墨玖一哭，看着他的眼泪，曲晓晓的内心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就像是以往他抢走李慕仙的那些仇恨都在此刻报了一样，那扭曲的快意让他愈发变本加厉，口中却还在慌张道：“你要干什么？不要，快放开我！”

“让开，求求你……”墨玖声若蚊呐，对一个本该报复的敌人出声哀求。

他已经连李慕仙是否原谅他都不在乎了，他只想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抓住那最后一丝生机。

这是动物求生的本能，也是墨玖想要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不要了，我不要李慕仙了，我不要她了，你让开好不好……

让开让开让开让开让开让开……

求生的欲望超过了对感情的渴望，墨玖就如同街边的乞丐，在死亡面前，尊严、人格什么东西全都可以不要了，他只想要活下来。

然而曲晓晓根本不理会墨玖，也不认为他真的在求救，依旧进行着自己的颠倒黑白。

在窒息与对脑袋的双重冲击之下，墨玖在某一刻突然失去了光明，眼前骤然变得一片漆黑，周围的所有动静也消失不见，变得死寂无声，只有脑海之中的嗡鸣持续不断。

墨玖的眼里没有焦距，瞳孔微微涣散开来，一股暖意从身体深处弥漫出来，像是要一点点的传遍全身。

正在这时，身上一轻，那如山般的重量消失不见，墨玖好似溺水的人爬上了岸，开始贪婪的大口呼吸起空气。

他的视线也逐渐恢复了，但依旧朦朦胧胧，只能看见一个化作一体的轮廓，周围显出淡黄的光晕来，显得美好又温馨。

李慕仙把曲晓晓从墨玖手里救了出来，那张漂亮的脸庞因为愤怒变得有些狰狞，两指捏着的那张符篆明明灭灭，闪烁个不停，像在下一刻就会对着墨玖打出。

她内心的怒火汹涌到难以形容，第一次对墨玖生出了杀意，他这是想要做什么？杀人灭口吗？！

但最终，李慕仙还是没有对墨玖出手，可能是相处了一年多的感情作祟，让她不忍下手。

“既然离开了，又回来做什么？赶紧走，再也不要回来了！”李慕仙寒声道，说完这番话，她转头看向曲晓晓，望着他肿胀的脸颊，想要说些什么，脑袋里又泛起了剧痛。

她一时难以分清这痛苦到底从何而来，曲晓晓已经顺势把她往房间里带了回去。

在踏入房门之前，曲晓晓回头看了一眼躺倒在地上的墨玖，内心得意又有些遗憾。

他想要借助着李慕仙的手杀了墨玖，但到了这种地步，她还是没有下手，他只能作罢。

但她说了这样一番话，墨玖应该也只得离开了。

回了房间，曲晓晓有些担忧道：“他要是不肯走怎么办？”

他的语气里含着几丝紧张，眼眶微微泛红，其中积蓄着些许水雾，配合脸上的伤势，看起来会让人心生怜惜。

他这是在担心自己原谅墨玖吗？

想着明明是曲晓晓受了伤，他却反而如此紧张与慌乱。李慕仙强忍着头疼欲裂，对着曲晓晓挤出一丝笑意，往木门上贴了一张符篆：“他只能走。”

这便是铁了心的要墨玖离开。

目的达成，曲晓晓彻底放心了，对李慕仙轻声道：“你头这么痛，赶紧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吧。”

分明自己泫然欲泣，却还是对她如此关心，李慕仙不禁想到了他把自己从山谷里救出去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

倒是自己有些辜负了他的感情。

她的眼神便柔和了下来：“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曲晓晓心跳如鼓，看着李慕仙近在咫尺的脸庞，脸上是跟以往截然不同的关切之色。

难道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就要在今晚得到了吗？

……

门外，墨玖仰躺在地上，闭着眼睛，胸膛轻微起伏着，不断深呼吸着空气。

他就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足足十几分钟，泪水也在这个过程之中逐渐停止了流淌。

眼前是浩瀚无垠的星空，只可惜他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月亮。

缓过一口气，墨玖终于回忆起了李慕仙方才的那番话语。

她让他离开，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想到这一句话，墨玖眼眶一酸，眼泪再度流了下来，跟脸颊上的灰尘融合在一起，污了大半脸庞。

他流着泪，却没有哭出声，就这样一声不吭的缓缓侧过身体，艰难的伸出手僵硬的摸上自己的后脑勺，摸到了几颗的尘土与小石子，还有一手湿濡、温热的液体。

那、那是什么？

墨玖的瞳孔顿时颤抖起来，像是有些不敢相信，便把手放在自己眼前，凑得极近，仔仔细细看了许久。

血，真的是血……

他没有办法再欺骗与安慰自己，对死亡的恐惧让墨玖呜咽出声。

原本他对李慕仙说的那番无情的话比想象之中的要冷静与淡定，就好像她的原谅都不重要了，只要自己能活着，就比什么都强。

但现在掌心上的粘稠鲜血，却让他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那就是他不能离开李慕仙，他需要她救他。

墨玖想要起身坐起来，脑海却再度感到一阵痛苦，伴随着天旋地转，他倒了下去。

好在这一次他拼命的控制着身体，没有让脑袋再次遭到伤害。

但他已经没有了力量起身。

“救我，救救我……”墨玖嘶哑道，然而他自以为响亮的呼喊，却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只是在喉咙间震荡了片刻，便在那里消散了。

泪水流入口中，墨玖第一次品尝到了眼泪的滋味。

酸涩、绝望……

世上最遥远的距离是多远？

对现在的墨玖，便是他与房门的距离。

绝望在内心汇聚，墨玖茫然的望着天空，忽然在某一刻，猛地咬紧了牙关，双手撑着地面，朝着房屋的方向挪动了一下。

这挪动一下的距离微乎其微，墨玖却实实在在的感觉到了，这是他身体与地面的摩擦产生的痛苦感觉到的。

他的眼泪停了下来，没有再哭，痛苦在此刻反而给予了他一些希望，提醒着他在逐渐靠近房屋，靠近李慕仙。

只要到了那里，他就能得救了。

这样想着，墨玖继续朝那里挪动身躯，因为脚掌里还插着许多木屑与尖刺，他只能用双手的掌心来前进，整个身体的重量全靠着一双手和后背来移动，不过多时，他掌心的微弱疼痛就猛然变成了剧烈的刺痛。

墨玖抬手到眼前，有些愣怔的看了看，掌心与指腹上灰尘的漆黑与鲜血的猩红交杂在一起，看不清哪里有伤口，又或者掌心的一大块肌肤可能已经被蹭掉了，粉嫩的血肉裸露了出来。

墨玖又想哭，但他深吸一口气，把眼泪强行吞了回去。

不能哭，曲晓晓会笑的……

他还没有这么脆弱。

虽然这样想着，但掌心再度跟地面摩擦着，墨玖的眼眶还是变红了一些，他只能闭上眼，不去想自己在做什么，也不去感受痛苦，逐渐麻木着自己，挪动身躯便成了下意识的动作，近乎没有了任何感觉。

到最后，墨玖的脑袋撞上坚硬的墙壁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接近了房屋。

李慕仙就在里面，她会救他……

吗？

墨玖不知道，他已经品尝过了信任落空的滋味，他也不知道李慕仙这一次是否会救他。

但……就是几步路的事情而已，不需要寻找他，只需要走几步路就好，她应该会救他的吧……

墨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现在连停留在喉间的声音都发不出了，便只好放弃，艰难的抬起一只手，向后敲了敲门。

下一秒——

墨玖的动作戛然而止，他仰着头，只能看见贴在门上的那张符篆突然闪烁起一阵淡淡的金光，然后他那只敲门却还没有碰到门的手，就猛地颤抖起来，连带着手臂和半边身躯一起，到最后更是近乎痉挛一样的疯狂抽搐起来。

“啊啊啊……”

墨玖张大着嘴巴，他以为自己不能发出声音了，却还是发出了一些，是破碎的、嘶哑的、微弱的，仿若濒死之前的叫喊。

但这个声音还是太小，房屋里的人根本听不见。

墨玖的眼睛都泛白起来，只有身躯好似触电一般不断抽动着，场面滑稽的有些可笑。

他的脑海一片空白，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墨玖恢复了一点儿意识，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死，而贴在门上的符篆已经黯淡了下来。

这是能量耗尽了。

而他的那只手，保持着敲门的动作，笔直的、僵硬的伸着，搭在木门上。

他终于触碰到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