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飞虎军在半拉山的六百余骑皆被徐晃聚在了刚刚挖掘的现场。这里,一个数丈深的地洞就在徐晃脚下。而他边上的则是之前几个负责挖掘地下水的吏士,这会正茫然的看着大伙。等大家都聚齐了,徐晃用一种大事完成的语气对众人道:“弟兄们,在这里,我要和你们道歉,因为我骗了大伙。”此言一出,在场的飞虎军吏士们一阵哗然。要不是面前的是他们尊敬已久的校尉,大家早就七嘴八舌问起来了。但这会,即便心中有一万个费解,众人还是翘首看着徐晃,希望徐晃把事说明白。于是,徐晃就和众人讲了这样一件“事”。从徐晃的讲述中,在场的飞虎军吏士们才知道他们此行突击这般迅速竟然还有这样的隐情。原来他们这一战竟然是要斩杀塞外的龙脉,断绝此地龙气的。用徐晃的话讲,他也是临战之前被王上喊去委以重任。就说到去年出了个四星连珠的天象,在星图上正对应于属二十八宿的箕宿和尾宿之间。而天上的事总和人间息息对应,那星象中的箕、尾,正对应着东北。然后天下就开始有人说将有神人从燕地产生,彼时泰山军还未完全占据燕地,所以这言论还说的比较多,后来等泰山军全占幽冀,这种话也就没人再提了。但徐晃和众弟兄们道,原来这一次他们征辽就是因为祭孙在铜雀台望气,见到东北塞外有龙气形成,正蟠结成云。祭孙在大贤良师、人、地公以及神上使马元义皆死后,就成了太平道的最德高者,开始负责泰山军的祭祀一事。现在徐晃拿出祭孙来说事,就更让在场的飞虎军吏士们信服了。这还没完,接着徐晃又指着脚边的地洞,又指着边上徐商捧着的龙形玉器,高声道:“而现在,我等算是大功告成了!”然后在场人才知道,那地洞下就是这片塞外土地的龙脉所在,而孕育龙脉的就是那一捧龙形玉器。知道这个消息的徐商,差一点都拿不住这个玉器了,忽然就觉得这玉器有千钧重。千万别觉得这些人不信,这些人可太信了。别说本朝就是一个讲究谶纬的时代,就是在始皇帝时期也是如此。每见到人家都说,当年始皇东巡,有望气者云“五百年后,江东有天子气”。然后人家始皇帝就令囚徒十万人掘污其地,表以恶名,就是坏此地龙气。而在后世,那孙吴最后一个皇帝孙皓,也因为望气者云荆州有王气,于是人家孙皓迁移到了武昌,又遣使者发民掘荆州界大臣名家冢与山冈连者以厌之。这就是天人交感的时代,神文大行的时代。此刻,在场吏士们无一不心潮澎湃,心中的种种困惑也得到了解释。为何王上一定要征辽,为何校尉偏偏就要深入追击,原来都是为了斩获这东北的王气啊!在场众人忽然就有了一种完成天地间最头等的大事的神圣感。见在场人皆肃穆起来,就是徐商、高敖也是如此,即便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编造的徐晃,也有了一阵恍惚。好像这一切真的就是他说的一般。最后徐晃又复杂的看着那犹自带着土气的龙形玉器,对众人道:“我们现在虽然完成了王上交代的任务,绝了胡人的气运。但只有将这玉器送到王上手中,这份气运才能加之在我们汉人手上。所以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说到这里,徐晃屏气敛息,然后猛然长呼一口气,就对在场所有人道:“所以我命令,此战我军务必要守住这处山地,一直等到王上的援军到来。即便战至最后一兵一卒,都要守护好这龙形玉器,不使得再落入胡人之手。”在场的飞虎军军吏皆是有一定身份和荣誉的骑士,他们对精神的看重远远高于生死。于是,一双双坚毅的眼神,无不回答着徐晃,他们定用生命守护住汉人的气运。也因为此地有龙气,在场人也将这处半拉山,称呼为“龙山”。就这样,龙山守卫战,正式打响。……山下的乌桓人自然不知道,他们眼里的半拉山突然就被更名为龙山了。他们正督促着汉人徒隶们,赶紧打造箭矢和牌楯,以为后面攻山之用。这些乌桓人也不敢让这些汉人徒隶们上前线,深怕这些人临阵倒戈,所以将他们皆安置在大凌河以南。有大凌河阻隔,这些汉人徒隶们即便有心投山上的泰山军,也只能望河兴叹了。在大凌河以南的一处坡沟下,两个不着寸褛的人影正哆哆嗦嗦的坐在荒草间咒骂着那些该死的乌桓人。这两人即便赤裸,但依旧将头发用一节粗木棍给束着,和北岸那些辨发的迥然不同。所以他们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这是两个汉人。也许这两人在过去也有不错的家庭条件,但这一刻,他们都和野兽没什么区别,皮肤皲裂,满身泥垢。这两人是刚刚趁着乌桓人忙,从队伍中跑出来的。但长时间只能啃啃树皮的肚子并不能支持他们跑多远,所以这会只能找了一个避风的隐蔽处躺尸。其实他们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跑。跑是跑不出的,出去了这片地界,也要被附近的胡人给狩死。和已经有一定文明的乌桓人相比,北面窜过来的一些野人才是真的吃人不吐骨头。所以,从理智中,做乌桓人的牛羊也许还是不错的选择呢。这从这两人的那些同伴就可以看出,那些人已经认命了。但这两人以前可是镇北将军卢植的扈从,心里有一份心气在,如何愿意这般苟活。所以两人想都没想,抓住机会就跑了出去。这会,又在嘴里塞了一把野草后,其中一个人开口道:“老周,你说咱们去投奔北岸的泰山军吧。”那个叫老周的躺在地上,身体动都没动,回了句:“去干啥,那些人自己都是死路一条,咱们去找死吗?再说咱们就算去,怎么去?那大河就在中间,就以我们两体力,压根没游过去就冻死在水里了。所以老李,要去就自己去,我不去。”那叫老李的知道老周说的对,叹了口气,又将身子往地处挪了挪,叹道:“咱哪不知道这些,就是觉得要是能像泰山军那样杀乌桓狗奴,就是死了也值了。”这话,老周没接,于是两人陷入了沉默中。是啊,他们是汉家武士,即便死也要死在战场上,死在手刃敌寇中,像这样饿死在道边,算什么?算笑话吗?这一刻他们很想念卢帅在的时候,那时候他们这些卢帅护军们,哪一个不是单骑就可镇抚一胡部?哪像现在累累如丧家之犬。沉默还是被老李给打破了,他突然站起来,不甘心道:“不行,我还是要试试,咱现在也就是手里没刀,肚里没米,不然非杀个乌桓狗奴血流成河。”见老李站起来,叫老周的还是躺在地上,没好气道:“别折腾了,你真当自己是泰山军呐,搞清楚了,你和我都是卢帅的亲军,对面的泰山军就是杀我们弟兄,害我等沦落到这个田地的罪魁祸首,你还要去吗?”老李脸上满是痛苦,最后一咬牙,丢下一句话,随后还是往北面赶:“今日,我们都是汉儿。”老周愣了一下,见老李真的要玩真的去送死,忙站起来喊了句:“你想清楚,卢帅就是死在他们手上的。”这一次老李停住了,但最后又还是义无反顾的向北而行。此刻,大凌河以北已经传来震天的喊杀声,老周真急了,他对着老李的背影劝道:“别傻了,那里已经打起来了,你就是有命上去,人家也不会收你的。”见自己同伴压根不听,老周气喘吁吁的跑了过去,一把拉住了老李,骂道:“你犯什么傻,就今个和我逞英雄?你死了,你家里的怎办?咱们不是说好了一起逃入塞的吗?”却不想老周刚把老李拉过来,就见老李已经泪流满面,他是了解昔日卢帅帐下的双刀将李堪是何等的汉子,什么事让他哭成这样。老周一把拽住李堪,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你要这般寻思?”这一刻,李堪崩溃了,他拽住老周的手,痛哭:“我受辱了。”老周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然后倒退一步,又看了一眼李堪周身上下,再忍不住惊叹:“没想到乌桓狗奴竟然汉化的这么深!这都,这都能下手。”这话一出,李堪愣了一下,然后满脸涨红,怒骂:“放你娘的屁,老子是说,我受了胯下之辱,非得杀了彼辈,不能雪此仇!”胯下之辱?老周恍然,嘿嘿一笑。他却不知道,他和老李这番谈话同样惹来暗处一阵轻笑。原来在暗处,早就有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们,将他们刚刚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