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严纲率着以昔日天威军为核心的突骑团破阵时,侧近的李辅也带着千余骑绕过,直插敌之高干军团。彼时,高干之军团正奉中军命令,回调中路战场,所以队伍难免散乱。本来这事并没有多大的麻烦,因为淳于琼之所以调动高干军团就是因为此部处在刘勋的后面,其部正好为他们挡住了视野。但偏偏此番调度却被对面观阵的于禁看到了,他为何急令田俊带兵出击,就是因为他看到刘勋军团后方扬起了烟尘,再佐以旗帜方向,就可知袁军必然是在战前调动部队。而之后的战事也果如于禁所料,当田俊骑军兵团轻而易举就击溃了刘勋部后,在他们的后方,高干军团和逢纪的两个军就这样直接暴露了出来。只是严纲因为太突前了,视野非常狭窄,还没看到隔壁混乱的高干军团,就带着所部直直撞上了严整的逢纪部。但落在严纲后面的李辅可不会如此,他一下子就看见正以纵队行军准备撤出战场的高干军团,大喜过望。这种行军姿态遇到他们这些突骑,那就是待宰的羔羊呀。于是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冲上去,杀!对面的高干军团也有精干武勇的军将,在看见冒出来的敌军突骑后,也试图让后军回击。但这支奉命阻击的营头,甚至没能列好阵,就被李辅的骑军团给冲得七零八落。当时的李辅完全发挥了骑军的优势,他率着千余突骑如同飞舞的蝴蝶,在高干军团那边反复穿插。他们先是击溃了高干军团的右翼,并在溃兵的掩护下,大肆砍杀,一路就杀到了高干的中军。高干作为袁绍的亲族,又是陈留地方上的二千石望族,是非常有实力的,而这直接就反应在他的中军上。在袁氏的任何一个军团中,中军都是各军主的直属,都是战力和装备最强的一批。而一些有实力的军主,也会拿自己的家财来补给中军,多少有点大明之家丁的味道。但如果说哪个中军的披甲率是最高的话,那除了袁绍直属的上五军,那就高干的中军了。其中军人数在千人上下,几乎都是来自于陈留,不是高氏的部曲就是姻亲的部曲,再加上高氏为乱世多有准备,其家延揽了很多兖州的大豪,再加上这些人各个披坚执锐,是当之无愧的一股精兵。但可惜,这些陈留兵虽然经验丰富、斗具齐备,但可惜却从来没有面对过泰山军的半甲突骑。在泰山军的野战序列中,是不存在绝对意义上的轻骑的,即便是负责传令的令骑也是皮甲,而一般的突阵骑士几乎全身都是铁甲。这种程度的披甲在一些不讲究的地方,都可以称得上是重甲骑军了。此刻,随着雷霆般的铁蹄声炸响,精良的铁甲反射着大日的光芒,如同旋风一般的泰山军突骑,踩着鲜血和残肢,撞入了高干的中军。“稳住!”“给我站着!”“不准退!”……到处都是类似这样的呼喊,但随着泰山军如同洪水一般涌入,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弱。整个中军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和奔逃。李辅和一众突骑们早就刺断了马槊,这会抽出明亮的环首刀,左劈右砍,鲜血和残肢被带着在空中飞舞。无数环首刀在空中闪烁,如同一条条光带在高干军中肆虐。当这些泰山骑旋风般的卷入阵内后,已经没有任何语言可以再去描述这样的场面了。每每突骑疾驰而过,留下的都是一地的尸首和跪伏的降卒。很快,李辅他们就杀穿了中军,看见敌军大纛所在。在那里,一杆两丈高的大纛正立在那,因为没有风,旗帜整个都怂拉着,毫无生气。然后十六七披甲武士互相依偎着,仇恨又恐惧的看着李辅他们。这些人就是留守大纛的扈兵了。李辅往那看的第一眼,就发现对面并没有任何大将打扮的军将,他闷哼了一句,对那些武士问道:“执贼首出降,所有人免死。”但对面七嘴八舌的骂了过来,李辅心中一叹,果然里面并没有高干的存在。如果是平日,李辅一定会招降这群勇士,但这会因错漏了大鱼的他本就恼怒,看到这些扈兵还在抵抗,当即就下令杀死这些扈兵。他们中的扈将被砍了三刀,倒在了大纛前,另外一个扈兵试图捡起军旗,但被泰山军的一名骑将给砍断了手臂,夺下了旗帜。于是,李辅接过部下夺下的大纛,正要大声高呼,忽然就听得西南方,大地震动,雷霆滚滚。正要撕下大纛旗面的他,脸一下子就发白了,因为这是大规模骑军在奔跑的动静。于是,他扭头往西南方看。……太武三年,五月二十九日,午时四刻,战场西侧的坡后。无论是处在指挥位的于禁还是田俊,乃至一线的严纲、李辅、韩当,他们都看不到的是,在他们西南面的坡后,一支规模众多的袁军突骑正高速向他们移动。组成这支骑军力量的是袁绍的赤心队,江淮骑从、汝南各家的部曲骑,人数大概在两千骑左右。和众多外人以为中原缺马的认识不同,实际上,在汝南却有着中原之地少有的牧场。要想大规模的牧养战马,就必须满足以下几个要素。那就是环境要清凉、干燥,但又要具备大量的淡水,还需要能方便的提供食盐。而汝南到庐江所在的淮水两岸恰恰满足了以上这些苛刻条件。首先是,从淮水以南到大别山的地区,这里虽然没办法与塞外和漠北相比,但却要比南方其他地方要干燥许多,尤其是山林密布,可以为马匹提供难得的避暑之地。然后是水这一块。很多人外人以为养马只需要草场就行,但实际上养马最重要的条件就是需要充沛的水资源。因为马匹即便是在不运动的情况下,一日也需要饮水三十升,而剧烈运动时,用水量更要多一半。而在汝南至庐江之间,其淮水南侧多是从大别山发源下来的支流,这些河流短促流急,水量丰富,自古就有“山水”之称。而在淮水北侧的支流坡平湾多,水流缓慢,自古就有“坡水”之称。这两处地方就蕴含了巨量的水资源可供应战马。而最后一点,就是要给马吃盐。这一点在漠北这些地方是很容易解决的,因为这里多是内陆河,因为不通大海,这些河多盐卤,所以战马在喝水的过程中就补充了盐分。而南方几乎大部分河流都是通达江河的,所以就只能人工补充盐分。而汝南所处的淮水边,正是下游盐场转运的必经之地,能很方便的为马匹供应盐水。和漠北比,这样的养马方式自然是代价高昂,但却也是南方为数不多养马的手段了。也正因为汝南有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一直苦缺战马的袁绍,将淮水两岸的旷野大泽专门留下,用来蓄养战马。数年下来,苦费经营,两淮草场得马万匹,其中大半都被用到了这一仗上。其实,袁绍并不知道,在他的后世,中唐以后,蔡州兵能称雄中原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片牧场。此前,袁绍在战前就将麾下各营的突骑集中到了西侧的坡后。许攸这些幕僚并不是酒囊饭袋,他们很清楚,一旦本军在左翼采取从侧翼包围的战术时,对面的泰山军肯定是不会坐以待毙的。如此,可见的,泰山军肯定是要集中突骑力量主攻己方左翼的。所以为了迎击泰山军的突骑,袁绍才将军中大部分的骑军力量集中在了那里。只有骑军才能消灭骑军,这是战场的至理名言。甚至,为了调度这股从不同军序归拢来的骑军力量,袁绍还专门将郭诞提拔为了骑大将。郭诞是颍川郭氏的俊秀,在袁军众多军将中是能文能武的典型,再加上其人长袖善舞,非常善于调和各家,正适合统此突骑。而郭诞也的确名不虚传,自开战以来一直按兵不动,甚至当敌军忽然从北面密林中冲出时,他也按耐住了麾下各骑将焦躁的心。当时在后坡,密密麻麻的战马横躺侧卧,他们的主人时不时张望着前方,期望看到郭诞下达的出击令。但郭诞实在是过分冷静了,无论麾下如何请令,他都不为所动,眼睛死死的看着战场。他在等一个时机!三刻后,时机果然到了,可能是本军的战力实在拉胯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本军侧翼就垮掉了两个军。甚至的只有逢纪那个军还在苦苦支撑。但在大败的同时,战机也随之出现。原先齐整的泰山军突骑随着不断分兵,只有不到千骑的规模停留在战场外围。而郭诞在看到那面高耸着的大纛,上写“大泰骠骑将军田俊”,终于确定战机出现了。为了保持机密行军,郭诞没有选择吹号角出兵,而是让扈兵们一个个骑到后方各营去传达出击令。很快,各营陆续传来欢笑声,随后是此起彼伏的“上马”声,骑士们夹着马槊,清点好箭矢、武具,就在各自骑将的率领下,向着郭诞这里汇聚。前方战场的形势已经很危急了,这个时候,高干那边的军团已经溃散大半,眼见着那面大纛都保不住了。但就是这种情况,郭诞却依然好整以暇的排布着军队,他将全军四个骑军部分成了四十个横队,每队五十骑,就好像一块长条一样,布置在坡后。随着郭诞最后一声高吼,随后其人将马槊一指,侧边的两千骑就如同潮水一样泻了下去。袁军骑队的行止是非常有章法的,先是前进命令下达,紧接着,号角手们就开始吹奏“慢步”的号令。在东北方的战场上,到处都是呼喊和厮杀声,袁军这支精锐骑军就是在这样的序曲中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行动军,号角声越发急促,这是在传达从漫步到快步的加速命令。密密麻麻的骑军团中,郭诞的儿子,也是郭图的侄子,郭焘也置身其内,他骑着高头大马,头上的兜鍪翎羽随着身体上下起伏。他正要对身边的一个高大骑从说什么,但忽然,耳边的号角声陡然一停,随后全军大吹号角不止。而郭焘再不顾说话,猛然放下马槊,接着和所有中基层的骑吏们一样,满脸涨红,大声高吼:“冲锋!冲锋!”本就高速奔行的骑队越来越快,麾下战马已经四蹄凌空,向着犹在犹豫的泰山军突骑发起最后的冲锋。“轰隆”“轰隆”这是雷霆在咆哮,这是暴风在呼吼,从来没有展现过威能的袁氏骑军在这一刻张开了锐爪,直扑泰山军。在他们冲锋的道路上,还有不少泰山军突骑停留在那里,他们都是李辅的部下。本来他们可以对这些袁军骑士进行反击,但要命的是,这波突骑也在向南追赶溃兵,所以他们也就把整个腰腹露在了袁军的冲锋线下。而众所周知,骑军最怕的就是被侧击,一旦被敌军拦腰冲击,骑军的表现甚至还不如步兵。于是,片刻后,这支数十人的泰山军骑队就这样消失在了袁军的洪流下。真的是一点水花都没有溅出。负责冲锋在第一线的袁军骑将郭焘满脸是血,刚刚的战斗中,他自己就搠死了两个泰山军骑士。他肚子里早就有一团火了,之前他在坡上的时候就看见那些泰山军突骑肆意屠杀着本军的袍泽们。虽然世家子弟的他和这些人并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但在那一刻,他依旧有一种仇恨感。所以,本被他父亲留在中断的他,在冲锋的过程中,自己就奔到了最一线,为的就是要手刃那些泰山军。而现在复仇的时刻到了,在他的前方,那里就是泰山军突骑大将的纛旗所在,只要击溃了这股骑军,泰山军必然大伤元气,胜利必然会向己方倾斜。于是,郭焘死死的盯着前方的大纛。可,盯着盯着,这大纛怎么越来越远呢?不好!那些泰山军突骑竟然毫无荣誉感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