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没多久,宁修远正在偏殿看最后一本账册的时候,张德贤在外敲了敲门,敲门声很轻,说话声更轻,“三爷?”</P>
像是怕惊扰了宁修远歇息似的。</P>
宁修远阖上手中账簿,一边惊叹于自家小姑娘手中资产之丰厚、实力之雄厚,一边起身开门,“陛下醒了?”</P>
秦太医去了太医院,留下负责陛下这边的副院首瞧着是陛下自己的人,实际上早已投靠卞相,这些时日自是懈怠许多,左右陛下这病谁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要不在自己手中驾崩,怎么都是好的……懈怠些,还能去卞相那边邀个功。</P>
宁修远悉数看在眼里,只当不知,只要陛下没有开口寻他,他便在这偏殿里候着,落得清闲自在。算算时辰,今日陛下睡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醒了?</P>
张德贤摇头道不是,又作揖,回答,“是大理寺那边的消息,尤驸马说御史大夫沈大人想要求见陛下,如今陛下睡着,老奴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才来问一问三爷的意思。”</P>
宁修远垂眸看他,没说话。</P>
张德贤躬着身子等待,半晌没听见宁修远说话,微微抬眼看去,正好对上对方垂眸看来的视线,倏地一惊收回目光,愈发弯了腰——这位年纪轻轻就被人称为“爷”的大人,眼神若有所思表情却喜怒不辨的模样,颇有几分上位者的气势,让他想起宁国公年轻时候的模样,彼时他还只是一个小太监,遥遥见着,只觉仿若天颜。</P>
之后的宁国公倒是儒雅内敛很多,脸上总擎着淡淡笑意,那种气势便弱了许多。</P>
他知道自己僭越了,他也知道对方明白自己僭越的心思,只是他不清楚对方的心思。他心下忐忑,又犹豫着唤了声,“三爷?”</P>
头顶之上,那人倏地笑了笑,笑声很轻,有些玩味,却仍然没有说话。</P>
张德贤连呼吸都收着了。</P>
这种事,原就不是什么火烧眉毛的事情,就算能见,不也得等陛下醒来再见吗?如今陛下睡着了,见还是不见的,自然是等陛下醒来再定夺啊,可偏偏这位张总管过来问了宁修远……这个举动就有些让人不免多想了。</P>
指尖缓缓摩挲而过,宁修远心照不宣地勾了勾嘴角,才说道,“这沈大人之前便来求见过陛下,向陛下讨要太医去大理寺治病,彼时陛下就不是很乐意。但本官瞧着他爱妻心切,这不是求了情请了秦太医过去了吗?这怎么又来了?彼时进大理寺是他自己求着进去的,想来他也是清楚里面的情况才做的决定,怎么如今这般不识趣一而再、再而三地求见陛下?陛下龙体欠安,更应该忌讳着一些才是。”</P>
张德贤倏地松了一口气。</P>
这口气刚松,才发觉额头冷汗涔涔如同蚂蚁缓缓攀爬而过,可即便到了这会儿摸清了三爷心思,张德贤仍然不敢擦一擦这冰冷的额头。</P>
陛下时日无多已成定局,几乎就是今日和明日的区别了,他这个当今陛下身边的心腹自是新帝上位之后的心腹大患,若是新帝仁善兴许还能偏居一隅有个寿终正寝的结局,若是新帝……那自己可能就是随陛下去了。人都有求生的本能,宁家三爷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选择……心下还在狂跳,是受惊过度之后的现象,他这一招险棋啊……走得当真是大胆,如今想来仍觉后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