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便觉得这人古怪,这会儿一说话,更古怪了。</P>
姬无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宁修远,总觉得这个人跟魂都丢了似的,说话也支支吾吾的,跟个木偶傀儡似的。她后知后觉地问,“你……这是怎么了?”</P>
腿上的手轻轻攥着,他仍旧没有抬头,“没什么……”</P>
若是易地而处,宁修远知道自己会做同样的选择,在暴露和受伤之间,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一个酒肆琴师可以漂亮到倾国倾城,可以琴技卓绝到举世无双,可万万不该还会武功。</P>
燕京城里……容不下这样危险的存在。</P>
可理解是一回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是一回事,发生在姬无盐身上……却是另一回事。</P>
“我想说的是……就算暴露了也没关系,我总能护着你。”他说。</P>
出乎姬无盐的意料之外。</P>
宁修远这样的人,何时会低着头说话了?</P>
这个看起来心事重重的男人,像是有座大山压在他脖子上让他不得不维持着这个僵硬的姿势。他的骄傲似乎是被什么打散了,压抑又沉闷。</P>
听他话里的意思,是因为……自己?</P>
虽多少有些不大理解,但这一刻还是觉得有些温软和熨帖,她敛着眉眼扯了扯苍白无血色的唇,只是因着疼痛,这个动作做起来有些难看,她说,“我总不能一直让您护着。您既然知晓我的身份,便也一定知道我此行的目的……这件事太大了,三爷,您不该同我牵扯在一起。”</P>
宁修远倏地抬头看去。</P>
床榻之上的姑娘,微微侧着身看过来,彼时听她言语如常,这会儿看着胸膛起伏间才知她说这些话耗费了多少心力。可她藏地,只是,藏地不太好,捉襟见肘。</P>
他们从未这样正儿八经地说过话,总是小心翼翼地提防着、试探着,偏又仿若宿命般的,被吸引着、想要靠近着。</P>
两个并不擅长于给予信任的人,像两只刺猬。</P>
如今,宁修远自觉已经明确了心意,决定收起满身的刺,去靠近、拥抱另一只同类,可对方却说,不该同她牵扯在一起。</P>
瞧瞧,这叫什么话?!</P>
他冷哼,骨血里的骄傲一瞬间迸发出来,带着足够傲世天下的睥睨,“你觉得我会怕这些事情?上官宁,如今你且听好了,这次你受伤,我自觉责任重大,未曾护你周全。但今日既然把话说开了,那我也不同你拐弯抹角的,我早知你底细,却从未阻挠你半分,过去是,如今是,往后……亦是。你想做什么,尽管做,即便暴露了,我自会替你善后。”</P>
都是刺猬,没道理一只张开了肚皮要去拥抱,另一只还蜷缩着身子竖着满身的刺。</P>
他不说喜欢,不说钟情,不做情感上的任何许诺,他只想要她先学会信任,信任自己。于姬无盐而言,信任的伙伴,远比心仪的对象要重要得多。</P>
“你……”姬无盐眉头越皱越拧巴,半晌,近乎于目瞪口呆,“你疯了?”</P>
“宁修远,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是谁?宁国公府走到如今的地位不容易,它不是无坚不摧的,你是想要它和上官家一样吗?”</P>
她连名带姓地叫他,因着激动,喉咙里涌上一丝甜腻的味道,她死死压着不愿咳出来,只努力稳定着呼吸。</P>
因着用力,能够感觉得到左肩膀有些裂开,液体在肌肤上缓缓流动,簌簌地,像无数只蚂蚁极慢极慢地爬,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