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从东宫出来的时候,已近三更天。</P>
御林军还守在门口,他翻墙出来,没有惊动一兵一卒,轻飘飘落地间,正好看到黑色人影从矮墙边一闪而过,待起身追去,却什么都没瞧见。</P>
若是换作平日,兴许还要将周遭探查一番,但今日他心绪尘郁,杀气萦绕间隐约有些控制不住,不太想管东宫的这些劳什子事情,便只是背着手走在空无一人的小道上。</P>
李裕齐不在意纤月这枚弃子,在他看来,这些年屡屡针对李奕维,收效甚微,他虽执着于此事,对结果能不能成早就看淡了。左右,谋划的不是他自己,涉险的也不是他自己,结果再坏,总不会影响了他太子殿下的地位和声望。</P>
可对林一来说,没有成功,就是满盘皆输。他要李氏皇族父子反目、手足相残,一个都逃不过……他背着手走在路上,背在身后的指尖死死掐进掌心,完好的那只眼睛看着视线所及之处的三寸天地间,目光煞气四溢,他咬着牙,一点点碾着后牙槽,笑意森冷。</P>
隐约间想起那日后花园,日色正好,那个长相普通眼神间却似落了碎金日光的姑娘,她是这个时空里唯一知道自己过去的人。她看起来那么孱弱、那么无力,像一只闯进了狼群的兔子一般的胆怯不安。可即便她害怕地那么明显,却还是一字一句地控诉他,“你和他们是一样的,一样视生命如蝼蚁。”</P>
也是这样的三寸天地间,他若不费心掀起一点兜帽的话,只能看到她下半身的裙衫。兴许,小兔子自己都不知道,她在说那些话的时候,身子都在哆嗦,哆嗦地那裙衫在地上投下隐隐绰绰的影。</P>
是啊,自然是一样的,毕竟流着一样的血,一样浑浊、污秽、腥臭的浓黑的血液。</P>
不似那姑娘,纵然在权势面前瑟瑟发抖如小兔,却也明艳、热烈。</P>
活在太阳底下。</P>
有人猫着身子迈着小碎步一路跑过来,舔着脸笑着同他打招呼,“大师、大师……我家殿下有请……”</P>
自打道宗教被围剿之后,林一就不让人唤他天师了,都叫大师。他的目光落在面前小厮弯曲的膝盖上,半晌,缓缓地挺了挺脊背,应道,“嗯。知道了……这就去。你先回去复命吧。”</P>
那小厮又低了低膝盖,才应着声一路小跑着走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来时走的小碎步,离开时候……小跑了几步,而后跟逃命似的,大抵吃奶的劲儿都用出来了。</P>
深浓夜色下,林一松开身后交握的手,缓缓摘下了兜帽,注视着那个小厮消失在道路的尽头。他想,阳光下的日子虽然令人羡慕,但阳光下的小白兔同样也是任人欺辱的对象,倒不如做一只夜色里的豺狼虎豹,来得痛快……</P>
如此想着,他继续戴上兜帽,紧了紧步子,低着头快速朝着那小厮离开的方向而去。</P>
……</P>
东宫。灯火通明。</P>
主子时隔五日终于醒来,下人们准备膳食的准备膳食,伺候沐浴的伺候沐浴,准备胰子、准备新衣,忙得热火朝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