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怒发冲冠、一个温和平静,一个似火,一个似水,态度气韵截然不同。</P>
嬷嬷是真的气,朝云是她极为看重的后辈,姑娘又是姬家的少主,在她心中这就是天下最最尊贵的姑娘,是皇子郡主都比不上的尊贵,如今在这般“宵小”面前竟是受了委屈,这哪行?偏偏平素里最宠姑娘的老夫人竟是坐着岿然不动的模样……莫不是担心在燕京城中得罪了权贵不好收场?</P>
嬷嬷苦口婆心地劝,“老夫人,就算对方是太子殿下,但在姬家面前也是要忌惮三分的,何况如今楚公子也在燕京城中,他今次带来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咱们就算、就算掀了东宫的屋顶都不带怕的。”</P>
幸好俩人坐在角落,声音又低,“掀了东宫的屋顶”这样的狂言才没招致旁人注意。</P>
这老太太啊……姬老夫人无奈摇头,心叹,人都说这人年纪上去了脾气就下来了,她倒好,年纪上去了,脾气也上去了……在皇城脚下别人的地盘里还敢扬言将别人的屋顶给掀了,难怪那小丫头也愈发不羁难驯,显然就是被这些个老家伙们给带歪了。</P>
老夫人倒了杯茶递给对方,轻笑摇头,“老婆子一只脚都迈进棺材里去了,你何时见我忌惮过权贵?我又不是上官那胆小鬼!我经营姬家这些年,若是连一两个小辈都护不住,那姬家也莫要在云州混了,早早地回到祖宅里避世不出了算了!”</P>
嬷嬷愈发不解,既不是忌惮,那又是什么?她想着朝云,那个聪明伶俐、进退有度的姑娘,到了年纪也不愿找个依靠,至今孑然一身,旁人只见她风光雍容,前途无量,可嬷嬷却是看着她一路走来,只觉心疼。</P>
但即便如此,那孩子也从未受过什么皮肉之苦,嬷嬷连连叹气,“朝云那孩子何时受过这样的苦呀……”</P>
“就是因为她不曾受过这样的苦……这次我才更加不能站出来。”姬老夫人搁下手中茶杯,从她所坐的角落里看出去,正好能看到风尘居门外的那棵梧桐,深秋季,梧桐叶落,夜色之中只看得到遒劲枝干向上伸长,张牙舞爪间似是用尽了全力的挣扎。</P>
她的屋子里也种了梧桐,她喜欢这种树落了叶之后的样子,年份越久的越喜欢……这种带着力量的挣扎,像是对命运的抗争。她不是娇养在深闺之中的姑娘、亦不是相夫教子的内宅妇人,她不喜风花雪月吟诗作对,她只喜欢这种对抗生命的向上的力量。</P>
身边老伙计面露疑惑之色,姬老夫人看着夜色之中依稀的树影,眼神温柔又从容,“她们两个孩子,都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她们俩的未来,就是如今的我同你……一族的重担,不是单凭一些小聪明、小机灵能够扛起来的。在云州,没有人敢招惹她们、人人见了都要唤上一声姑娘,不管情不情愿。只因为有我们这些个老家伙在前面替她们扛着……但总有一天,我们会扛不住。”</P>
“决策、或者手腕,这些都不是靠机灵、或者靠纸上谈兵、口口相传就能学会的……趁着我在、趁着我还能站在这里替她们兜底的时候,让她们去折腾吧。年轻气盛的时候,纵是遍体鳞伤了,也好得快些。”</P>
“如今呵护得粉雕玉琢的,待到咱们都入了土之后,这两个小姑娘再碰壁受伤的,真到了那个时候,便是哭……也只能她们两个抱头哭……”</P>